克里斯

我睡过头了。

虽然终于醒了,但是有诸多久睡的不适:头痛欲裂,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是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在酒精催眠的状态下听到那个铃声特别刺耳。是亨利,电话里他像军训教官发号施令一样地问:“你在哪儿?”九点多了。

我没来得及洗澡。在走廊的尽头等电梯的时候,我闻到自己身上龙舌兰烈酒的味道和头发里令人作呕的烟味,这些都是昨晚酒吧的遗臭吧。我的眼里血丝密布,手心湿冷。我忘了带便笺,上面写着我一会儿发言的要点,一群潜在投资人正在八层的会议室等着我,我们希望能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我不动声色地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一大早,我喷着酒气,泛着胃酸,克制着一阵阵涌上来的呕吐欲望。

“你总算出现了。”亨利低声嘟囔着,我用袖子抹了一下嘴。我看见卡西迪紧挨着某个风险投资家,好像叫特德。她的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耳朵上,我想象得出,她呼出的气息刺激着他的肌肤。他突然转头看着她,两人同时爆发出笑声,我确定那笑声是针对我的。

我用手指梳理着头发。

汤姆突然把我拉到一边,让我振作起来。他递给我一杯咖啡,好像咖啡因可以扭转乾坤,可以减少我演讲中的结巴,可以让我的大脑清醒。我在公文包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财务文件,只好掏出揉烂的纸条和记事本,还有那张写着一个“是”字的紫色字条。

咖啡多多少少起了一点儿作用。我趁中间休息的时候回房间换衣服、梳头。我突然发现丢失的财务文件散乱地摊在桌子上,于是赶紧把它们装进包里。然后刷牙,好使酒味在咖啡和牙膏的双重作用下渐渐散去。现在只剩下剧烈的头疼,我险些服用了过量的止痛片。

重回会场的时候,卡西迪和特德正在分享同一盘奶油百吉饼。他们互相依偎着。她夸张地伸舌头舔完手指,靠在他的耳边低语起来。他们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笑。我回忆起卡西迪在我的房间里,穿着笔挺的白色束身外衣,为了留住我而敞开扣子。而我被迫穿着休闲鞋夺路而逃。我猜她离开我的房间之后去找了特德。特德,四十岁左右,风险投资家,左手戴着钨金婚戒。表面上看,他和我不一样,没有拒绝她。他任由她解开衬衫扣子,露出藏在里面的内容。

我听见海蒂的声音,她一遍一遍地对着我唱“荡妇”,像喊口号一样。妇女们联合起来!我在想特德的妻子,她漂亮吗?他们有孩子吗?

我没有丝毫的失望,更重要的是我松了一口气。卡西迪可以选择任何一个男人陪她过夜,我庆幸那不是我。

所以接下来,我无动于衷地坐在会议桌前,津津有味地吃起奶油百吉饼,看着她摆动着舌头舔干净自己的手指。

我的电话响了,我从兜里掏出来一看是马丁·米勒,我雇的调查杨柳的私人侦探。我赶紧从会议室出来,到外面的阳台去接电话。八层的阳台正好俯视酒店的中庭,那里摆满了宴会桌和豪华沙发,还有热带花卉和鱼,几十条大胖锦鲤在贯穿中庭的水池里游动。

马丁的语气非常谨慎。他有所发现。我眼前的八层楼在刹那间变成旷野,我抓住护栏,稳定自己,可能是醉酒后遗症,我有点儿晕。

“是什么?”我问,声音有点儿飘。八层楼下的锦鲤就像白色和橘色相间的小污点。

马丁说正在给我转发一篇新闻报道,标注时间是三月中旬。文中没有提到杨柳,也没有提到露比,但是他说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女孩。

我等着接收邮件,手机提示邮件到了的时候,我四肢麻木。

我打开邮件,我目瞪口呆。只不过名字不是杨柳·格里尔。标题是:克莱尔·达洛维被通缉,等待接受有关奥马哈一名男子和他妻子的死亡,以及3月16日从科罗拉多柯林斯堡的婴儿家中绑架女婴的问讯。

我浏览了一遍文章,发现克莱尔·达洛维很可能携带武器,是个危险人物。那个男人和他的妻子,约瑟夫和米利亚姆·艾伯罗汉森在睡梦中被刺死在奥马哈的家中。我读到了有关婴儿的报道,她叫卡拉·赛格尔,她母亲叫莉莉,父亲叫保罗。出生在柯林斯堡。这里有她的相貌特征:眼睛的颜色、稀疏的头发的深浅。最后是一块胎记的特写:葡萄酒色痣,文章说,像阿拉斯加州的形状。

找到她有酬劳。

我看了有关约瑟夫和米利亚姆·艾伯罗汉森的介绍,他们是达洛维小姐的寄养家庭,她八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他们慷慨热情地把克莱尔迎进自己家里。

我看了有关他们睡觉时被杀死在床上的描写。

“艾伯罗汉森夫妇还有儿子,”马丁告诉我,“两个,两个亲生儿子,”他补充道,“艾萨克和马修都二十多岁。大儿子艾萨克有当晚不在场的证明,他当时上第三班,正在沃尔玛整理货架。3月19日一早回家发现父母双亡,死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