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柳

露易丝·弗洛雷斯再一次提审我。一个看守来到我和迪娃的监室,打开牢门之前她要求我把手伸出监视口,要给我戴手铐。我从上铺下来,双手背在身后。

我们一起走在监狱里。

今天,弗洛雷斯夫人希望我谈谈婴儿卡拉。我坐在她对面的一把破旧的硬背椅子里。“你为什么带走婴儿?”她问。我回忆起那晚的情景,我站在漆黑的森林里,凝视着藏有宝藏的A形房子的窗户。

去过奥加拉拉的老活动房之后,我回到康诺克,已经错过了去柯林斯堡的汽车,那是肯定的。我在售票小姐那里软磨硬泡,终于用旧票折价买了一张新票。她说二十,我极不情愿。可那时天已经黑了。下一趟车要等到凌晨三点多。

不过,我不是直接回到康诺克的。我在陌生人的院子里哭够了之后,去了第五街的墓地,在草地上躺了一会儿,躺在爸爸和妈妈中间。

然后,我振作起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A形房子里的每一盏灯都亮着,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看见保罗·赛格尔在楼上解领带;大莉莉怀里抱着那个多余的孩子,手托在孩子的脑袋的下面,慢悠悠地前后摇荡。一条狗在她旁边欢蹦乱跳,她缓步走到后门,示意它出去:“去,泰森,”我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她轻轻地踢了一下狗的屁股,“快点。”然后关上门。那只狗鼻子出奇得灵,它在树后找到我,舔我。我推开它,装出最严厉的语气低声吼着“走开”!避开它的身体,我仍然注视着房子里的情形。壁炉亮着,赛格尔卧室里(保罗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的电视换到新闻频道。

接着,我看见莉莉。我的莉莉在另一间卧室里,一个人,给一个娃娃编小辫。她坐在紫色的床边上,用两条腿夹住娃娃,在手上绕辫绳。我的莉莉不是小婴儿了。实际上,爸爸妈妈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她现在大。

她很漂亮,超级漂亮,和妈妈一样。

“你为什么不是带走露丝?”弗洛雷斯夫人问,她掰下一小块松糕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毕竟,露丝才是你的妹妹。”

“莉莉,”我愤怒地说,“她的名字叫莉莉。”眼前出现她给娃娃梳辫子的样子。也许她根本不会,也许厌倦了和娃娃玩耍,我不知道。但是我看见她揉搓着娃娃,盯着她的亚克力眼睛看了一秒钟,然后把它扔了出去。娃娃狠狠地撞在紫色的墙壁上,接着又重重地落到地上。保罗和大莉莉同时被惊到,大莉莉听到了我的莉莉的哭声,把婴儿放在摇篮里,上楼去我的莉莉的房间。

莉莉痛恨婴儿卡拉,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她在拿娃娃出气。我一直观察她,她穿着大马图案的睡衣和格子拖鞋,走到玩具娃娃趴着的地方,复仇似的踢它。

弗洛雷斯夫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投降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她说:“好吧。莉莉,露丝,随便。回答问题,克莱尔。为什么你不带走自己的妹妹,而带走了那个婴儿呢?”

真话是我的莉莉曾经有一个美好的生活,曾经。在保罗和大莉莉决定用他们梦寐以求的孩子代替她之前。我没有什么能给我的莉莉。全世界我拥有的唯一家当都在马修给我的箱子里了:迅速减少的钱、两本书和妈妈的照片。

“我没有能力照顾莉莉,”我对弗洛雷斯夫人说,“如果我把她从那个家里带出来的话。”

“那么你能照顾那个婴儿吗?你能照顾卡拉吗?”

我耸耸肩,底气不足地说:“那不是我的初衷。”

“那么你的初衷是什么,克莱尔?”她责问我。她抿着嘴,皱着眉,摘掉眼镜放在桌子上。我的莉莉应该重新过上那样的生活:海边度假、粉绿色的自行车和蒙特梭利学校。我只需要把问题解决。所以,当大莉莉上楼,保罗翻身、假装没有听见我的莉莉大发雷霆的时候,我走进了A形的房子。从后门进去的,可卡出来小便的时候她没有锁门。我把手伸进婴儿粉色的毛毯下面,像妈妈教我抱婴儿莉莉那样小心护着她的头,把睡梦中的她从摇篮里抱出来。我们从露台的木门走进三月没有星光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