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蒂

我醒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卡西迪·克努森,我是不是昨晚梦见她了?还是昨晚我们尴尬的交谈之后,她来了,就站在那儿,在晨曦里?她接克里斯电话的声音一遍遍地在我耳边回荡,那个活泼的声音“嗨,海蒂”就像在黑板上钉钉子一样尖锐、刺耳,令人愤怒。

上班的路上,我克制自己不去想女孩和她的孩子,但是谈何容易。在火车上,我尽最大的努力强迫自己专注在借来的那本科幻惊悚小说上,而不是眼巴巴地对着脏车窗,期待着军绿色外套的出现。中午,我约了一个同事共进午餐,没有去图书馆。尽管我特别想去,我想到文学通道里去寻找她。我担心她和她的孩子,不知道她们睡在哪里,吃了什么。我冥思苦想如何帮助她们,是像对待游荡在图书馆旁边的那个黑牙老妇一样给她钱,还是介绍她去一家城里的妇女收容所呢?就这样,我决定了,我要找到她们,然后送她去凯兹路的收容所,她们在那里才是安全的。只有这样,我才能不去想她们。

我准备忙里偷闲把这件事情搞定——结束和同事的午餐——这时电话响起来,是我亲爱的朋友詹妮弗打来的回电。我和同事告别,回自己的办公室。接通电话的时候,我暂时把女孩和婴儿抛到了脑后。

“你拯救了我。”我说着“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又硬又凉,一点儿也不符合人体学的设计。

“怎么说?”詹妮弗催促着。

“厌世嫉俗。”我用法语回答。

“你能说英语吗?”

“厌世。”我说。

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镜框,里面装着詹妮弗、泰勒、佐伊和我的合影。照片上的她们笑得阳光灿烂,双眼炯炯有神。那是四年前姑娘们八岁的时候,我们在路边的照相亭拍的。那时她们还能接受和妈妈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她们分别坐在我们的腿上,泰勒的眼睛很大但是带着哀怨,微笑的时候有一点儿撇嘴,佐伊在她旁边;我和詹妮弗的头紧紧贴在一起,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都在照片里。

詹妮弗离婚多年。我没见过她的前夫,不过从她的描述中得知那个男人冥顽不化、脾气暴躁、情绪不稳定,所以他们争吵不断,詹妮弗总要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前夫死赖在床上不走)。

“泰勒还没到青春期,是不是?”我直言不讳地问她。有知己是件幸福的事。不需要措辞,不需要提炼,怎么想就怎么说。

“你什么意思?是指月经吗?”

“对。”

“还没有,谢天谢地。”她回答,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然而,我爱钻牛角尖的弱点又一次暴露出来,接着问道:“你认为她们是不是该到了?”我在不同的网站查到月经可能提早到八岁,最迟在十三岁,但是同时也查出月经通常比胸部发育晚两年左右。佐伊,十二岁了,胸部还像煎饼一样平展。“她们没有滞后于时间表或者其他什么问题吧,是吧?”

詹妮弗听出了我的焦虑。她是社区医院的营养师。我所有关于医学的问题全都找她解决,就跟她工作的医院授予了她一个免费医疗学位似的。“这不是大事,海蒂。她们会按照自己的节奏成熟的,没有什么时间表。”她安慰我,然后提醒我说我无法控制佐伊的青春期。“我知道你肯定会做,”接着她刺激我,“因为你一直在做。”只有最好的朋友才有这么直白的表达。我笑出声,我知道她说得对。

然后,我们的话题转到春季足球赛。我们讨论姑娘们对艳粉色队服的看法,纠结“幸运符”是否适合做十二岁女生的队名,还有女孩们对教练的迷恋。教练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男孩,他没把球队命名为洛约拉 4。所有的妈妈都觉得山姆教练好得不得了。我和詹妮弗滔滔不绝地聊着他茂密的棕色头发、漆黑迷幻的双眼、足球运动员练就的力量和敏捷,还有小腿上的肌肉,好像我们从来没见过似的——佐伊青春期的苗头、女孩、婴儿统统被挤出局。我们又聊起男孩,青春期前的男孩,比如奥斯丁·贝尔,所有女孩的偶像。佐伊和泰勒也不例外。詹妮弗诚实地说起泰勒的笔记本上有奥斯丁·贝尔夫人潦草的签名,而我则想起佐伊苍白的胳膊上粉色的纹身Austin,i 5的上方覆盖着一颗心。

“我那个时候喜欢布莱恩·拜彻尔,”我坦白地说,我记得他的头发优雅地竖在头上,眼睛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绿色的。他从加利福尼亚州的圣地亚哥,一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转学到我们中学,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敬佩的事,再加上他会跳舞,无论是简单的摇摆舞,还是煽情的,或是奔放的,他都能跳起来。总之,他是所有男孩嫉妒的对象,所有女孩崇拜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