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座简的城池(第4/9页)

亲爱的简:

第一页的第二段你写道:“与莉齐姑妈做完爱,贝思姑妈总是感觉糟糕。”当然了,贝思姑妈感觉很糟。(尽管你可以进行想象发挥,我还是对你用的“糟糕”一词不得其解,因为它太泛泛了。我忍不住会想,“贝思姑妈如何感觉糟糕?贝思姑妈为何感觉糟糕?”凑巧的是,你的贝丝姑妈在和莉比姑妈做完爱后从来没有感觉糟糕过。)

第一页的第三段你写道……

信的余下部分也都大致如此。但贝丝姑妈也有提到,简的莉比姑妈“很喜欢这篇小说”。这封信件标志着简成为短篇小说家的远大前程就此终结。

一周后,贝丝姑妈又寄来第二封信,这次还有一个包裹。“直至生命尽头,你的父亲都多少觉得自己是个作家,”贝丝写道,“尽管他写的东西恐怕从来都是没头没脑的。”包裹里面尽是各种鸡尾酒巾、活页纸、便利贴、明信片、卡片纸、笔记本、火柴纸板、问候卡片、传单、文件夹,甚至还有超声波检查单。简的父亲就在这些“纸”上,断断续续写下了类似于简的母亲生平的东西。“我觉得应该把这个给你,”贝丝最后写道,“因为他是写给你的,而且你已经长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处理它了。”

父亲的这部“作品”零碎分散,令简很难找到正确的阅读顺序。她竭尽所能想要理出个条理,却还是时不时地需要倒回去重新读过。她还发现父亲的文风挺对自己的胃口。(尽管需要指出的是,简当时正痴迷于雷蒙德・卡佛。)

在简终于磕磕绊绊地读完了这些文件后,她打了个对方付费电话给贝丝姑妈。“这些都是真的吗?”简问姑妈。

“我不知道,”贝丝回答,“有些是真的。”

“那么,是哪些呢?”

“我想问题没这么简单,”贝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觉得你父亲在玛格丽特生前一直拼命想要弄懂她。我觉得他不想让你总活在一个悲剧故事的阴影中,一辈子都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母亲忧伤抑郁。我母亲是自杀的,’甚至认为她的行为会以某种方式反射到你身上。我觉得,某种意义上,他写这些是试图去解释她,主要是为了你,但同时也是为他自己。”

简和贝丝姑妈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吧,”贝丝姑妈继续说,“我从来都没能真正理解他想要创作什么,但我知道他很爱你。”说完这句老掉牙的话,贝丝姑妈像是抱歉似的耸了耸肩膀,尽管简在电话那头是看不到的。

“那么我母亲死的时候不是八十七岁吧?”简问道。

“玛格丽特在许多方面都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但她终究只是个女人,简。”

“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只是个故事而已,简。一个求偶故事。所有情侣都有这种故事,然后这些故事会和其他故事杂糅在一起,又添枝加叶,于是故事本身便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过了一阵之后,故事里的事究竟有没有发生过,已经不再重要了。在一遍又一遍的讲述与复述当中,这些故事不知不觉就成为了我们自己的人生。”说到这里贝丝停住了,她想起了遇到莉比的那一天。她们是在简父亲在城里的房子外面偶遇的,当时莉比正要嫁给另外一个人。她俩是偶然遇见的,贝丝这样想时,只觉一阵寒意袭身。她俩有可能相遇,也可能遇不上,而不管怎样,宇宙仍是永恒如斯。

电话打到一半,莉比姑妈插进来,拿起另一台电话要打给别人,她已经开始拨号了。

“莉比,我在打电话呢。”贝丝姑妈抗议。

“哦,不好意思。和谁呢?”莉比问。

“简。”

“简!简!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给简打电话呢?我早该拿起来听的。最近怎样,亲爱的?”

“挺好的。”简答道。

“我俩真的很喜欢你的短篇小说。”

“谢谢,”简说,“但我觉得其实写得不怎么样。”

“快告诉我。里面的莉齐姑妈说的是不是我啊?”莉比姑妈不怀好意地问。

“我,呃——”简不知该说什么。每次她的两个姑妈同时在电话那头和她讲话时,她总会不知所措。

“莉比,我们是在谈正事。”贝丝姑妈说。

“那可别因为我而停下。”莉比姑妈说。

简可以听到贝丝姑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就像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