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5/46页)

“当黑暗遮没一切时,他才迈着僵硬的缓慢的步子往家走。从他身后传来翅膀的沙沙声和震耳的叫喊声。他没有回头去看,但他也没有加快脚步,很晚才回到家。关于这一切,他从未向他的父亲讲,也没向别的人讲。后来他有了一个傻女孩子,那是上帝加在他身上的负担。许多年以后他在同样的季节同样的白昼带着他的傻女孩子到大坝上去,据说那同一个怪物也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浅滩盐碱地带外面。但他让她不要害怕,说这只不过是苍鹭和乌鸦,它们在雾气里才显得有这么大,这么可怕,它们是从敞着的冰缝里捉鱼。”

“天晓得,先生!”教书先生暂停了一下,“世界上什么事都有,这些事能把一颗虔诚的基督徒的心搅乱。但是,这个豪克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笨蛋。”

因为我没有应声,他便想继续讲下去。但是,在其余的旅客中突然起了波动,这些人一直在默默地倾听,只是不断地使这低矮的房间充满浓重的烟雾——先是个别人,接着几乎是所有的人都转脸对着窗户发怔。外面——人们从没有窗帷的窗户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风暴在驱赶乌云,亮光与黑暗乱纷纷地相互追逐。但是我也觉得,好像我看见了那个瘦长的人骑在他的白马上奔跑过去。

“稍等一会儿,老师!”堤防督办小声说。

“不必害怕,督办!”这位矮小的讲述者回答,“我没有中伤他,也没有理由中伤他。”他抬起头来,用他那双充满智慧的小眼睛望着他。

“是的,是的,”另外那个人附和着,“请把酒杯再斟满吧。”这个插曲发生之后,听故事的人大都脸上略有窘色,他们又把脸转向他以后,他才继续讲他的故事:

“就这样独来独往,顶多只跟风与水交往,只跟孤独的景象在一起,豪克长成了一个细长的小伙子。他行坚信礼已经一年多了,这时他的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这起源于那只白色的老安哥拉雄猫,这只猫是特里娜·扬斯老太太的,是她的那个后来不幸遇难的儿子从前去西班牙航行时带回来的。特里娜住在大坝外很远的一个小茅屋里。每当老太太在家里忙这忙那的时候,那只奇形怪状的雄猫通常都坐在她家的房门前,进入夏天,就向那飞掠而过的凤头麦鸡眨眼观看。如果豪克打这儿路过,那只雄猫便冲着他咪咪叫,豪克则向它点点头——双方都知道他们相互有些来往。

“但有一次在春天,豪克依照习惯常常躺在外面大坝旁边,更远地在接近水的堤坝底部,在海滩石竹和水苦艾之间,一任强烈的阳光照射。他前一天便在那上面的海岸高燥地区搜集了一口袋鹅卵石。退潮时,浅滩盐碱地带露了出来,那些灰色的小海鸟低鸣着从上边飞掠而过,他就突然掏出一块小石头,抛向那些飞禽。抛石子他从小就练过,大多数情况下总要把一只鸟打落在海边淤泥里,常常无法过去取回来。豪克早就想把这只雄猫带走,当做叼取猎获物的猎狗来训练。但是这里处处都有坚硬的地面或沙层,遇到这种场合他就跑出去,亲自取回猎获物。如果那只雄猫在他归来时还坐在家门口,那么这动物就会出于毫不掩饰的掠夺欲而叫个不停,直到豪克扔给它一只猎获的小鸟才肯住声。

“当他今天肩头上搭着上衣往家走的时候,他带了一只不知名的鸟,羽毛好像五彩绸和金银丝一般,那只雄猫看见他走过来便像往常一样咪咪地叫。但这一次豪克不愿意把他的猎获物——这可能是一只鱼狗——给它,也不把它的贪欲放在心上。‘轮流!’他朝它喊道,‘今天的给我,明天的给你。今天的这一只可不是雄猫的食物!’但是那只雄猫蹑足潜行过来,豪克站住看着它,那只鸟就悬在他的手上,而雄猫抬起前爪停在那里。这小伙子好像还不完全了解他的猫朋友,在他转过身,背对着它,刚想朝前走的时候,他感觉到突然一下子他的猎获物被夺走了,同时一只利爪啄进他的肉里。一种猛兽般的狂怒在这青年人的心头燃起,他发狂地左拍右打,终于掐着脖子抓住了那个强盗。他握住拳把这凶猛的动物举起来,掐得它几近窒息,它的眼睛都从它的粗糙的皮毛里鼓出来了,却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刚劲的后爪抓破了他的胳膊。‘嚯咿嚯!’他喊着,更紧地抓住它。‘咱们就看一看,谁坚持得最久!’

“突然,那只大猫的后腿松软地耷拉下来,豪克向后退了两步,对着老太婆的茅屋把死雄猫掷了过去。见它不动弹了,他便转身,继续登上他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