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一章(第2/8页)

侍应生,映在镜子里,曲曲折折地来了又去,提金斯仍然盯着那个驼鹿头。他拿回了那张名片,夹回他的手册里,然后和侍应生说话。侍应生带着他们阶层特有的礼貌热情地耸了耸肩膀,耸肩膀的同时一只手指向朝里的门,领着提金斯进了酒店。拿回卡片的时候,提金斯脸上的线条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就是那时,西尔维娅发誓她一定要让他木头般僵硬的脸皱起来……

他的脸让人不能忍受,沉重,僵硬,并不粗鲁,但是他的目光高高越过所有这些东西和人类,凝望着一个遥远得无人能进入的世界……不过,在她看来,他如此笨拙而疲倦,再折磨他几乎要有失风度了。这就像鞭打一只行将就木的斗牛犬……

她沉回自己的椅子,有一瞬间几乎是灰心丧气,说:“他进了酒店。”

佩罗恩突然焦虑地从椅子上向前坐了起来。他嚷嚷着说他要走了,然后他也灰心丧气地沉了回去。

“不,我不走,”他说,“我在这里可能还安全得多。我要是走,可能正好碰到他出来。”

“你现在也知道我的裙摆保护着你了吧。”西尔维娅轻蔑地说,“当然,我在的时候克里斯托弗是不会打人的。”

佩罗恩少校用两个问题打断了她,“他会怎么做?他在酒店里要做什么?”

提金斯夫人回答:“你猜!”她补充了一句,“在类似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去砸了你的卧室,”佩罗恩马上说,“我发现你离开了伊桑若之后就是这么做的。”

西尔维娅说:“啊,那地方原来叫这个名字。”

佩罗恩呻吟道:“你简直冷酷无情——没有更适合的词了。冷酷无情。你就是这样。”

西尔维娅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他偏偏在这个关头说她冷酷无情。她想象着克里斯托弗笨拙、脚步沉重地走过酒店的走廊,看着各间卧室,给侍应生一笔慷慨的小费,保证把他安排在跟她同一个楼层。她几乎可以听到他那并不令人讨厌的男性嗓音从胸腔发出,微微震颤着,也让她感受到了共鸣。

佩罗恩继续嘟囔。西尔维娅冷酷无情,是因为她竟忘记了布列塔尼的那个小村庄的名字,他们在那里共同度过了无比美好的三个星期。尽管后来她离开得那么突然,她所有的衣服都还留在旅馆里。

“唉,那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盛宴。”西尔维娅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佩罗恩身上,继续说,“老天!你觉得对你来说那会是什么盛宴吗,专门为你开设的吗[44]?我为什么要记得那个可恶地方的名字?”

佩罗恩责备地说:“伊桑若-勒-佩旺谢?多么好听的名字。”

“这么做没有用,”西尔维娅回答道,“你想要在我心中唤起感伤的回忆。如果你想跟我继续相处,就得让我忘记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停下来坐在这里听你那长脚秧鸡一样的嗓音,只是想等克里斯托弗离开这家酒店,然后我要回房间,为萨克斯夫人的聚会做准备,你得坐在这里等我。”

“我不去,”佩罗恩说,“我不会去萨克斯夫人家的。唉,他将会是签署婚姻条款的主要见证人之一。而且老坎皮恩和其他参谋官都会去——你抓不到我。没想到之前就定好了。我不怕。”

“你得跟我来,我的小家伙,”西尔维娅说,“如果你还想沉浸在我的微笑中的话。我不会一个人去萨克斯夫人家,看起来好像我连一个护送我的男人都找不到一样,而且是在半屋子法国社交沙龙的同伴眼皮底下。如果他们有一屋子的同伴呢!你抓不到我。我不怕!”她模仿着他叽叽嘎嘎的声音。“只要你露个面,表示你是护送我来的,你就可以走了。”

“可是,老天!”佩罗恩叫起来,“只有这件事我一定不能做。坎皮恩说如果他再听说我出现在你身边,就会把我送回该死的团里去。我那该死的团队现在在战壕里。你不想看到我在战壕里吧,不是吗?”

“我宁可看到你在战壕,也不愿意看到你在我房间里,”西尔维娅说,“任何一天!”

“啊,你看你!”佩罗恩生气地叫起来,“我能得到什么保证:如果我按照你的意愿去做,就可以沉浸在你的微笑中,像你说的那样?我自己跳进最可怕的火坑,没有任何证件、公文就把你带到了这里。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什么证件都没有。奥哈拉将军,宪兵司令,为这事发了好大一通火。而我为这个得到了什么?连个笑容的影子都没有。你得看看老奥哈拉猪肝色的脸!有人在他睡下午觉的时候把他叫醒,告诉他你十恶不赦的行为,他现在还没有从消化不良中恢复过来。还有,他恨死了提金斯。提金斯总在削弱他手下的职能——奥哈拉心爱的那些小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