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四章(第6/17页)

他带着一种些微的几乎有些幽默的微笑看着她,“你看!”他说,“其实,我们可能并没有差距很大!你一定不能认为你是唯一一个看到人们惨死和受苦的人。所有人都是,你看。同样的,我也是个因为良心过不去而反对参战的人。我的良心不会让我继续为这些家伙……”

她说:“但也没有任何其他的……”

他打断说:“是!没有别的办法。在这件事上,一个人要么出脑力,要么出体力。我认为我更适合出脑力而不是体力。我是这么认为。也可能我并不是这样。但是我的良心不让我在军队里出脑力。那么,我还有个高大、粗笨的身体!我承认我可能没什么用处。但是我也没有什么活下来的理由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支持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我都不能拥有。所以……”

她愤恨地叫起来:“哦,说吧!说吧!说你高大粗笨的身体可以在两个弱小、毫无血色的家伙面前挡掉两颗子弹……你怎么能说你没有活下来的理由了呢?你会回来的。你会做很好的工作的。你知道你以前干得很不错……”

他说:“是的!我相信我确实是。我曾经很鄙视它,但我现在相信我确实……但是不!他们永远都不会让我回去了,他们把我赶出来了,在我身上涂满了污点。他们会追捕我,系统性地……你看,在这么一个世界里,一个理想主义者——或者可能只是一个有点感性的人——一定会被乱石砸死。他让其他人感到那么不舒服。他在他们打高尔夫的时候像鬼魂一样晃来晃去……不,他们会抓到我的,不管用什么办法。别的家伙——比如麦克马斯特——会做我的工作。他不会做得更好但是他会做得更不诚实,或者不,我不应该说他不诚实。他会更热情正直地工作。他会用无限的顺从和甜言蜜语来完成上司的要求。他会用加尔文教徒深重的热情伪造数据,诋毁我们的盟友。当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会以耶和华摧毁魔鬼的祭司时那样正直的盛怒来完成必要的伪造,而且他会是对的。我们就适合这样。我们从来都不该打这场仗。我们永远不能以中立的代价偷窃别人的殖民地……”

“哦,”瓦伦汀·温诺普说,“你怎么能这样恨你的国家呢?”

他带着十足的诚挚说:“别这么说!别信!一秒都别想!我热爱它每一英寸的土地,树篱里每一种植物,紫草、毛蕊花、樱草、红色长颈兰,说粗话的牧羊人则给它起了更不雅的名字……还有剩下那些垃圾——你记得杜舍门家和你妈妈家之间那块田地——我们一直都是受贿者、强盗、抢劫犯、海盗、偷牛贼,所以我们养成了我们所爱的这一伟大的传统……但是,就现在而言,这是很痛苦的。我们现在的这群人不比沃波尔[224]的政府更腐败。但是我们跟他们太近了。人们看到沃波尔的时候想到的是,他通过建立国家债券而巩固了国家,人们看不到他的手段……我的儿子,或者我儿子的儿子只能感受到我们从这场表演里挣到的那些不义之财所带来的荣光,或者下一场表演里,他不会知道手段的。他们在学校里教他说,整个国家都飘着他父亲知道的那种军号声……虽然这是另外一件可耻的事……”

“但是你!”瓦伦汀·温诺普叫道,“你!你怎么办!在战争过后!”

“我!”他有些疑惑地说,“我!……哦,我应该去做古董家具生意。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

她不相信他是认真的。她知道,他并没有想过他的未来,但是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白色脑袋和苍白脸庞出现在摆满了灰蒙蒙物品的店面后堂暗处的场景。他会从店里走出来,笨重地爬上一辆沾满灰尘的自行车,骑着去参加一个清仓甩卖。她叫起来:“你为什么不立刻去呢?为什么不立刻接受这份工作呢?”在幽暗的商店后面他至少是安全的。

他说:“哦,不!不是这一次。何况现在古董家具的生意跟平时也不一样了……”

他很明显是在想着其他的东西。

“我可能有点像糟糕的无赖,”他说,“用我的疑虑攥紧你的心。但我希望看看我们的相似之处从何而来。我们一直——或者在我看来,我们似乎一直——在思想上非常相近。我敢说,我希望你尊重我……”

“哦,我尊重你!我尊重你!”她说,“你像个孩子一样单纯。”

他继续说:“而且我也想点事情。最近很少能有一间安静的房间,一堆火,还有……你!让我在它们在面前好好想事情。你确实能让人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我最近头脑一直很混乱……五分钟以前都是!你记得我们那次驾车送人吗?你分析我的性格。我从来没有让另一个人……但是你看……你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