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二章(第2/11页)

波特·斯卡索勋爵说:“我有事跟你说,提金斯,就一分钟,公事。”

提金斯说:“我可以给你十分钟……”

波特·斯卡索勋爵说:“提金斯夫人可能……”

他把拆开的信对提金斯夫人挥了挥。

提金斯说:“不!提金斯夫人要留下来。”他想说些更客气友好的话。他说:“坐吧。”

波特·斯卡索勋爵说:“我一分钟都不该耽搁。但是真的……”

他推了推信,动作幅度并不大,向西尔维娅的方向。

“我对提金斯夫人没有隐瞒,”提金斯说,“丝毫没有……”

波特·斯卡索勋爵说:“不……不,当然不……但是……”

提金斯说:“同样的,提金斯夫人对我也没有隐瞒。再说一次,丝毫没有。”

西尔维娅说:“当然,我不会告诉提金斯我女仆的情事或者每天的鱼价。”

提金斯说:“你最好坐下。”一种善意的冲动让他补充道,“事实上,我正在跟西尔维娅把一些事情讲清楚,这样她好接手……指挥。”

他的精神缺陷让他感到不愉快的地方之一就是有时候除了军事术语以外他想不出其他说法。他感到非常恼火。波特·斯卡索勋爵让他感到稍微有些恶心,那种在战时同对你的想法、用词、一直在考虑的事情都一无所知的平民打交道的恶心。然而,他还是平和地补充道:

“人总有些问题要解决。我要走了。”

波特·斯卡索勋爵急急地说:“是的,是的。我不会耽误你。虽然在战时,人们还是有很多事要做……”

他的两只眼睛由于困惑而游移不定。提金斯可以看到它们最终定在了西尔维娅在他领子和绿色领章上留下的油渍上。他对自己说在去陆军部之前一定得记得换掉他的制服。他一定不能忘记。波特·斯卡索勋爵因为这油渍困惑极了,他看起来好像由于想要为其找个理由而忘记了其他的事……你可以看到缓慢的思绪在他方方的、光亮的棕色前额里移动。

提金斯非常想帮他一把。他想说:“你来是因为手拿的是西尔维娅的信,对吧?”但是波特·斯卡索勋爵进入房间的时候那么僵硬,领子系得高高的,步伐奇怪,像英国人在正式而令人不愉快的场合互相接近时的步伐那样:鼓起勇气,有些像两只陌生的狗在大街上会面。看着他这样,提金斯没法说出“西尔维娅”……但如果他再说“提金斯夫人”则会增加场面的正式程度和不愉快,这帮不了波特·斯卡索……

西尔维娅突然说:“你没有听懂,很显然。我丈夫要上前线了。明天早上。这是第二次了。”

波特·斯卡索勋爵突然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他光洁的脸庞和棕色的眼睛突然显现出非常痛苦的神色,他叫道:“但是,我亲爱的老兄!你!老天啊!”然后对西尔维娅说,“我请你原谅!”为了理清思绪,他又一次对提金斯说,“你!明天就要走了!”然后,当他真的明白了这中间的意义,他的脸突然又放晴了。他迅速地扫了一眼西尔维娅的脸,然后定定地看着提金斯沾了油渍的上衣。提金斯可以看出他十分高兴地在对自己解释,这解释了西尔维娅的眼泪和上衣的油渍。因为波特·斯卡索很可能在想军官们都穿着他们最旧的衣服上战场……

但,如果说他疑惑的头脑变得清楚了的话,他痛苦的心却变得加倍痛苦。他进入房间时感受到的痛苦上,还要再加上在他看来十分感伤的家庭别离。提金斯知道整场战争期间波特·斯卡索从来没有见证过一场家庭离别。他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这些不可避免的事情,而他的侄子们和他妻子的侄子们都在银行里工作。这对他们来说十分正常,因为新封贵族的布朗利家族不属于统治阶级——这些人必须得去打仗!——他们属于行政阶级,他们有留下的特权。所以他们并未见过任何分离。

他又尴尬又厌恶的情绪在自己脸上一下就显现了出来。因为他说了几句赞扬提金斯的英雄主义的话,都没办法停嘴,然后他很快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叫道:“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为之而来的这些小事……我当然不可能觉得……”

提金斯说:“不,别走。你为之而来的那件事——我当然全都知道——还是解决了的好。”

波特·斯卡索勋爵再次坐下。他的下巴缓缓放松下来,古铜色的肤色变得苍白了一些。他最后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但这样的话……”

他看起来有些不情愿,健美的身形有些发蔫。他把手中那封仍然按在桌布上的信往提金斯的方向推了推。他用等待赦免的囚徒的声调说:

“但你没法……知道……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