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一章(第2/15页)

而且,像西尔维娅·提金斯这么个天生持怀疑态度的人,她甚至并非真的相信朋友们伤风败俗的能力。她不相信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真的是法国人说的那种某个男人的公开情人[176]。热情不是她们的武器,至少不是她们最强的武器。她们把它更多地留给——或者更少地——更令人敬畏的那群人。A公爵……还有那些小A……可能是阴郁而感情充沛的B公爵的孩子……而不是更阴郁而不那么热情的已故的A公爵的……C先生,那个托利党的政治家和前任的外交大臣,也很有可能是托利党大法官大人E的所有孩子的父亲……辉格党的前座议员[177],阴郁而令人不快的罗素们和卡文迪许们拿这些——又是法语——collages sérieux[178]去和他们自己的F大人——和G先生——那些误入歧途的婚姻八卦相交换。但这些头衔很高、出身世家的前座议员的风流韵事更是严肃的政治事件。热光纸印的周刊向来捉不住这些八卦。一个原因是,这群人对他们来说并不上相,又老又丑,穿着品味差得惊人。他们更适合作为那些不审慎的、已经写好了但五十年内都不能见光的回忆录的主题……

无论是女性前座议员[179]的这一派还是那一派,与她的和那群人的风流韵事相比,都不值一提。如果仔细想想,她们的情事多少有些淫乱,总是发生在乡间住宅里——在那里,门铃早上五点就响。西尔维娅听说过这样的乡间住宅,但从来没有见识过其中任何一所。她想象,他们可能是某个王室直属的男爵,父名以“琛”“斯坦恩”或者“鲍姆”结尾[180]。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但西尔维娅从来不去拜访他们。她内心的天主教徒阻止她这么做。

她的一些很聪明的女性朋友确实是很突然地就结婚了,但她们的地位大多高不过医生、律师、牧师、市长大人和普通地方议会议员的女儿。她们的婚姻通常都是不那么正式的舞会,缺少经验和香槟——要么是喝得太多,要么是时间地点不同寻常——都是在斋戒期。这些匆匆忙忙的婚姻几乎没有一个是因为激情或者天性淫荡而促成的。

就她自己来说——现在看是多年前了——她明显是被人占了便宜,在香槟之后,对方是个叫德雷克的已婚男人。现在,在她看来,他有些粗野。但在那次之后,激情酝酿了起来。她的激情十分强烈,他的也相当强烈。在恐慌中——她母亲的恐慌和她自己的一样强——她骗了提金斯,同他在巴黎结婚,以免让人知道——尽管幸运的是,她母亲的婚礼以前也是在霍克大道英国天主教教堂举行的。这不仅创了先例,还给她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婚礼的当晚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她都不用闭上眼睛眼前就能浮现巴黎的酒店房间的场景,就能在一片白色物体背景上——花朵什么的,那是为了婚礼连夜送过来的——看到德雷克因为悲伤和嫉妒而扭曲的脸。她知道她离死不远了。她想要死。

即使现在,她只要在报纸上看到德雷克的名字——她母亲在她的表亲,那个傲慢的上议院前座议员那里很有影响,想办法让德雷克在政府公报上的海外殖民地晋升榜上有名——不,只要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她就会定定地停住,无论是在说话还是在走路的时候,指甲深深掐进手掌里,轻声呻吟……她得在心里缝出一个慢性的伤口以掩饰这呻吟,它以喃喃自语告终。对她来说,这似乎降低了她的身份……

这悲惨的记忆会像鬼魂一样袭来,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她可以看见德雷克的脸,肤色很深,在白色的东西中间。她可以感受到她的睡袍被从肩膀上撕下,但最重要的是,在黑暗中,那黑暗驱走了她可能置身其中的房间里的所有光亮,她心中集结着当时她感受到的心理上的极度痛苦:对这个糟蹋了她的野蛮人的渴望、头脑中剧烈的疼痛。奇怪的是,在看见德雷克本人的时候——自战争开始以后她见到过他几次——她没有任何感情上的变化。她并不厌恶,但也不渴望他……不过,她还是有渴望,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对再次体验那可怕的感觉的渴望,而不是和德雷克一起……

如果只是一种玩乐的话,她“拒绝”很不错的男人的方式是一种不无危险的玩乐。她想象着,在一次成功之后,她一定会感到那种男人告诉她的左右各一枪打中一只鸟的兴奋。毫无疑问,她也会感受到同样的男人带着初学者一起猎鸟时的部分情绪。她现在珍视她个人的贞洁就像她珍视她个人的清洁一样,她洗澡后在开着的窗前做瑞典式运动,然后骑马散心,晚上还在通风良好的房间里长时间跳舞。她通过这些来保证她的个人清洁。事实上,在她心目中,生活中的这两方面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她巧妙地选择的那些活动和她的清洁让她保持着吸引力。同样的,事实上,很健康的疲倦让她维持着一生都要保持贞洁的情绪。回到丈夫身边以后她一直都这么做。这不是因为她对丈夫有任何依恋,或者什么所谓的美德,只是因为她因任性而和她自己定下了协议,而且她希望保守住这个协议。她一定要让男人跪在她跟前。实际上,这是她——完全是社交上的——维持日常生计的代价,就像亲密朋友们为维持日常生计而付出的代价那样。她现在就像过去几年中的那样绝对的自律。很有可能所有她的莫伊拉们、梅格们,还有玛乔里夫人们过去和现在也是一样——但她清楚地知道她们不得不在自己这群人的头顶飘着一丝妓院的做派和习惯交织的雾气。这是公众想要的……飘着一丝雾气,像她见过的水蒸气的最轻柔的痕迹那样,胶水一样附着在动物园的鳄鱼房的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