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五章(第6/12页)
“霍斯利先生,请带温诺普夫人坐到你身边,好好喂她点吃的。”杜舍门夫人把温诺普夫人从桌首杜舍门先生的座位上赶走。因为温诺普夫人起初认为这个挨着麦克马斯特先生的座位是空的,就拉开那把齐本德尔式扶手椅准备坐进去了。这只能意味着灾难,因为这就意味着放杜舍门夫人的丈夫在宾客里胡作非为了。
然而,因为霍斯利先生坚定地完成了带走这位女士的任务,温诺普夫人便觉得他是一个非常不讨喜、难对付的人。霍斯利先生的座位在福克斯小姐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小姐,坐在那里,在银瓮筑成的防线后面,熟练地摆弄这些机器的象牙龙头。这座位温诺普夫人也想占据,在她想象中,只要移动一下那些盛着高高的飞燕草的银色花瓶,她就可以沿着对角线看到麦克马斯特,并对他喊话。可是,她发现她做不到,所以她无奈地坐在了预留给格尔蒂·威尔逊小姐的座位上,格尔蒂本该是第八位客人。她一坐下就陷入了心烦意乱的失望中,偶尔对女儿说:
“我觉得这安排得太差了。我觉得这个派对安排得很糟糕。”她几乎没有对往她盘子里放塌目鱼的霍斯利先生说谢谢。她根本都没抬眼看提金斯。
杜舍门夫人坐在麦克马斯特身旁,眼睛盯着贴了护板的墙角的一扇小门,她被一阵突然而来的担忧攫住。这逼着她对她的客人们这么说,虽然她本来决定碰个运气什么都不说:
“让你们远道而来真是不公平,你们可能无法从我丈夫那里听到什么,他常常……尤其是在周六……”
她声音减弱,陷入了踌躇。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七个周六里有两个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这样承认就没有意义了。这个富有同情心的家伙将会离开她的生活,心里想的是他根本就不需要来——在他心中关于她的记忆里,留下一道耻辱的印迹……但当时,无法抗拒地,有一种感觉统治了她。如果知道了她的痛苦,他可能觉得必须要留下来安抚她。她望着四周,寻思着词语来结束她的话,但麦克马斯特说:
“哦,亲爱的女士!”(因此,这在她看来,被这么称呼非常令人陶醉!)“都懂的……大家都经过训练很容易理解……这些了不起的学者、这些抽象的思想家……”
杜舍门夫人吐出一个大声的、十分庆幸的“啊”。麦克马斯特说了最合适的话。
“还有,”麦克马斯特继续说,“只是短暂的一个钟头,一条浅浅的轨迹……‘当燕子从一个高大的门廊,滑翔到另一个高大的门廊[103]’……你知道这几句诗的……在这些,你完美的环境里……”
愉悦的波浪似乎从他那里涌到了她心头。男人就应该这么说话,就应该——钢蓝色领带,看着像真货的金领带环,黑色眉毛下的钢蓝色眼睛!——男人就该长成这样。她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一阵暖意,仿佛让人感受到这样完美的环境中沉入梦乡的美妙,千真万确。桌上的玫瑰十分可爱,阵阵馨香朝她飘来。
一个声音对她说:“你这顿早餐还真气派,我必须得说。”
那个个头很大,笨拙,但除此以外并不起眼的人正在做作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他是跟着这个迷人的男人一起来的。他刚把一个盛着一点点黑色鱼子酱、一片柠檬的蓝色瓷盘子和一个微微带粉、精致的、盛着屋里最粉嫩的桃子的塞夫勒瓷盘放在她面前。她很久以前对他说过:“哦……一点鱼子酱!一个桃子!”说话的时候她潜意识里隐约觉得这些食物的名称会向她身上传递一种卡利班[104]眼中的魅力。
她用魅力的铠甲把自己武装起来。提金斯正用他鱼眼一样的大眼睛盯着她面前的鱼子酱。
“比如说,你怎么弄到那个的?”他问。
“哦!”她回答,“如果这不是我丈夫干的,这会显得像在炫耀。我就觉得这挺像炫耀的。”她扬起一个笑脸,灿烂,但无声,“他把新庞德街的辛普金斯家的店给训练出来了。一个电话,连夜就有专人去比林斯盖特鱼市买三文鱼、红鲻鱼,还有这个,在冰里,还是很大块的冰。真的是很漂亮的东西……然后,七点有车去阿什福德岔道等着……尽管如此,在十点之前请人吃早饭还是很困难。”
她不想把她精雕细琢的语句浪费在这个沉闷的家伙身上,但是,她不能像渴望的那样,转头去倾听那些引发她共鸣的流淌的话语——好像从她读过的书里出来的一样!——它们都出自那个小个子男人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