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12页)

有些人很可能会这样想,管它的!对命运发什么议论呀?而且还认为我的这种观念全是过去另一个错误的年代来的。当时世界上的人口稀少,人们之间的空间较大,所以他们的成长不像野草,而像公园里的树木,相互间保持着距离,在明媚的阳光下一年复一年地生长。现在看来,不像你所比喻的,甚至连野草也不像,而像一群粒子,一条宇宙间的粒子披巾,这些粒子也许有功能,但决没有命运。甚至在思想上还有这样一种看法,认为做一个人而不是一种功能,简直令人厌恶。不管怎么说,我仍然坚持我的命运观点,从这种观点来说,功能只是代替了更深的绝望而已。

不久前,我到了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斯泰拉和我现在在欧洲,打从大战结束,我们就一直待在那儿。斯泰拉要去那儿是职业上的原因,而我是由于在做一种买卖,这我等会儿再告诉你。总之,我到了佛罗伦萨;我是到处都去的。就在几天前,我还在气候温暖的西西里,到了这儿则天气冷得结冰。我一走出车站,山头上空的星星仿佛都在尖叫,北风呼啸而来。早晨,我在阿尔诺河旁边的红门饭店醒来时,感到很冷。女招待送来咖啡,喝了后才有几分暖意。教堂钟楼上传出的钟声,在自由清新的山区空气中飞速回荡。我洗了个热水澡,把木地板溅湿了一大片。在一个冰冷的天气里,洗个澡穿上暖和的大衣出门,是很舒服的。

我问旅馆职员,“我只能外出逛一小时,有什么好东西可看的吗?我中午还有一个约会。”

我知道,这是个美国味十足的问题,不过这是实话。

我不想隐瞒这次约会的事。我正在替明托奇恩做一笔买卖,现在必须去见一个给我们搞意大利进口许可证的人,那样我们就可以把一批在德国廉价买进的军用物资运进意大利,尤其是维生素片和其他药品。明托奇恩对这一类投机买卖很内行,我们已经赚了不少钱。我不得不付钱给一位罗马大人物在佛罗伦萨的这位伯父,此人属于那类精通世故的社会名流,心里的鬼点子一个抵得上我五个。不过我现在已经懂得跟这班人打交道的窍门了。遇上疑难我还可以打越洋电话跟明托奇恩商量,他会告诉我该怎么做。

红门饭店的职员说,“你可以去参观一下浸礼堂的金门,上面有吉贝尔蒂的雕镂。”

我记起那个疯子巴斯特肖曾讲到过这个吉贝尔蒂,于是我就按照那饭店职员的指点,前往大教堂广场。

由于利如刀割的寒风,连马匹都在颤抖。沿着阴冷的小巷朝前走去,在岩石和大卵石墙的拐角处,远远有几个卖炒栗子的,他们的炉子中冒出火苗。因为天冷,浸礼堂附近的人不多,只有几个泪眼蒙眬的卖纪念品的人,拍拍打打地挥动着封成一叠叠的明信片。我走上前去观赏门上那些叙述着人类整个历史的金嵌板。我凝视着这些传说是我们共同祖先的金光闪闪的头像,他们嚗晒在阳光下,向人们彻底地展示了他们的一切,就在这时,一位老太太走上前来给我解释门上雕镂的是什么。她给我讲了约瑟的故事,雅各和天使摔跤的故事,还讲了逃出埃及,十二门徒的事。她把一切全搞乱了,因为在拉丁语国家里,人们对《圣经》是不太精通的。我想要独自清静一点,便走开了,可是她一直跟着我。她拄着一根手杖,挂在手柄上的钱包一直在往下滑。她还戴了一副面纱。最后我打量了一下她那面纱下的脸,这是一张极有教养的妇人饱经沧桑的脸,上面布满斑斑点点,嘴唇上也有一些黑点。她的皮大衣上的毛已经磨光,光秃的毛皮裂着一道道口子,像一张面包皮。她一个劲地对我嚷嚷道,“让我来告诉你这些门上的故事吧。你是美国人,是吗?我来帮你。因为没人帮助的话,你永远也看不懂这类故事的。大战期间,我认识了很多美国人。”

“你不是意大利人,是吧?”我说。她有德国人的口音。

“我是意大利的皮埃蒙特人,”她回答说,“许多人都说我讲起英语来不像个意大利人。我可不是纳粹分子,如果你是指那个意思的话。要是你对名门贵族有所了解的话,也许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姓名,不过你大概不太了解,所以我何必讲出来呢?”

“你说得完全对。你不该把自己的姓名告诉陌生人。”

我继续朝前走去,脸被北风刺得好疼,我重又全神贯注地观赏起门上的雕刻来。

她又以慌乱的脚步迅速地跟了上来。

“我不需要导游。”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点钱,给了她一百里拉。

“这是什么?”她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