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14页)

有关他自己,有时候他会三言两语地说上几句。有一回,我们在北岸一座高架桥下驰过时,他说:“造这桥我也出过力。当时我年纪不比你大,干的是帮着把水泥传送到搅拌机旁。记得是在巴拿马运河通航那一年[19]。我原以为干这活会让我的腹肌受不了的。那时候,一元两角五是相当高的工资了。”

他就是这样借我做伴的。也许是我这么喜欢上这种生活,让他觉得有趣。

有一阵子,我主要是盼望自己有一身晚礼服,能被邀请参加正式宴会。还着实动过一番脑筋,考虑怎样才能加入青年商会。并不是我有什么做生意的念头,我在店里虽属于中上之才,但没有更大的赚钱本领。在我心里作祟的是我的好社交、爱时髦、喜欢穿着打扮。架起腿来露出一双紧紧的菱形花格袜,在普林斯顿衣领上扎个相配的漂亮领结,使我向往异常,渴望不已。

我和锡明顿来的女招待威拉·斯坦纳泡了一阵。我带她到欢乐园去跳舞,晚上一起去沙滩。她是个多情妞儿,大多数时间对我都很宽容,不计较我爱摆臭架子、浮夸自大的作风。她自己一点也不害羞腼腆,对于我俩搞在一起为的什么直言不讳。她在老家也有个情人,她曾讲起要跟那人结婚——我敢肯定,她说这个决不是暗想要使我吃醋,因为有许多事情上她是不赞成我的,也许她是对的,我夸夸其谈、废话连篇、骄傲自大、自以为是,只是讲究穿着,死要打扮。过不多久,有人把我和威拉鬼混的事告诉了伦林太太,她为这狠狠地批了我一通。就连艾洪对自己周围动态的了解,也没有这位太太对她地盘里的一切消息这样灵通。“奥吉,你真让我吃惊,”她说,“她是个连模样也不好看的女孩,她的鼻子像支小玉米,”——为了找到话题,我还特别夸奖和抚摸过这个漂亮的鼻子,我没有为它辩护,真是没种——“而且还满脸雀斑,我也有雀斑,可是跟她的完全不一样。不管怎样,我只是作为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跟你讲讲。那女孩是个小妓女,而且还不是个老实的妓女,因为老实妓女要的只是你的钱。要是你非干那事不可,你尽管来跟我说——别不好意思——我会给你钱,你可以到威尔逊附近的谢里丹路去,那里有这种地方。”这是有人表示愿意出钱,要我别惹上麻烦的另一桩事,就像艾洪当时教训我,要我别去抢劫时一样。“奥吉,难道你没有看出?这小娼妇是想让你把她搞出麻烦,弄得你非要娶她不可哩!在你事业刚开始的时候,就跟她有了孩子,那你就完了。我想,你该懂得这一点。”

有时候我想,她这样跟我谈话倒是亲切坦率,但有时又觉得实在太傻。我有一种感觉,她是在用她那张满是雀斑、爱管闲事、让人难受的脸,从隔间里朝外窥看,她一心一意想要拉住她需要的人,给他灌输自己的想法。在世界各地的爵爷领地、别墅和首都,那些貌似聪明实在很蠢的年轻人,从女保护人以及将军政要的夫人那里听到的,就是这类话。

“可是伦林太太,你对威拉还没有真正了解,”我傻气地说,“她并不是……”我没有讲下去,因为她一脸的冷笑。“我的好孩子,你讲话像个白痴。要是你硬要那样,你就跟她搞下去吧。我又不是你妈。可是等她把你套住之后,”她用她那装出的外国口音说,“你就会明白了。你以为她指望从生活里得到的,就是当女招待侍候顾客,为维持生计埋头干活,为你保养好姿态身段,让你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尽情享受她的美色就行了么?你对女孩子的事一窍不通。女孩子是想结婚的。现在的女孩子不像从前那样,羞羞答答的,坐在家里干等着,直到某个发善心的人找上门来。”她气愤地说。她有一肚子愤恨要发泄。

伦林太太要我开车陪她到本顿港去洗矿泉浴,治疗关节炎,我没想到她的用意是使我离开威拉。她说她不会想到会独自一人去密歇根州,定要我开车送她去,还要我一直陪她住在旅馆里。后来我明白了。

本顿港我到过,那次我和纳尔斯、丁巴特一起搭便车从马斯基根回家,曾路过那儿,那时候,运动衫扎在脖子上,两条腿走得酸痛不堪,可这一次就完全不同了。我们住在密歇根湖畔圣约瑟夫的梅里特饭店,就在湖边,光洁的粉红色墙壁的房间里弥漫着清新的大海气息。饭店很大,房子全是砖木结构,布置模仿旧日萨拉托加温泉旅馆的风格[20],到处是花草和柳条家具,门帘上镶有穗带的流苏,菜单是法文的,大厅中铺着白色长地毯,十分阔绰,石子路上停着大型高级轿车,不惜工本栽培的花卉大得出奇,三层草的草坪长得很茂盛。在别的任何地方,在七月流火中,这种草都是稀稀拉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