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43/108页)

“你想要什么?”

“现在,听我说。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廉租房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贫民窟里的穷人。我想到的是我们这个现代社会潜在的可能,那些可以采用的新材料、新手段和新的可能性。而今,在我们周围有这么多人类天才的成果,有这么大的可能性有待于去开发和利用,去发挥聪明才智,建造造价低廉、简单朴素的房屋。我花了大量的时间来研究。在斯考德工程以后,我一直没有什么突破。这样做的时候,我并没有期待什么结果。我之所以工作,是因为看着任何材料我都不能不想,可以用它来做什么。每当我这样想,我就必须去做,去寻找答案,去突破这个难题。我对这个问题研究了多年。我喜欢这个问题。我之所以做这样的工作,是因为那是我想要解决的问题。你希望知道怎样才能建造一个月租为十五美元的单元吗?我让你看看租金为十美元的单元是怎么一种建法。”

吉丁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

“不过,首先,我要让你想想并且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花那么多年时间去作这样的研究。是为了金钱吗?是为了名誉吗?是因为慈善?还是因为利他主义?”吉丁慢慢地摇了摇头。“好吧。你已经开始有点明白了。所以无论我们做什么,别让我们谈论什么住在贫民窟里的穷人。他们跟此事无关,尽管我不会羡慕任何试图对牛弹琴这样的工作。你明白,我从不关注我的客户们,我只关注他们在建筑上的要求。我把这当作我所设计的建筑的主题和问题的组成部分,是我的建筑素材——就像我对待砖瓦和钢筋一样。砖瓦和钢筋并不是我的动因,那些客户们也一样不是。二者只不过是我工作的手段。彼得,在你为人们做事之前,你必须是那种能解决问题的人。可是为了将事情做好,首先你得喜欢做这件事,而不是喜欢这件事的结果,那仅仅是第二位的。重要的是工作本身,而不是那些你为之工作的人。是你自己的行为,而不是任何你的爱心可能涉及的对象。如果那些需要房子的人发现住在我设计的房子里是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我会喜出望外,可那并不是我工作的真正动机。它不是我工作的理由,也不是对我工作的奖赏。”

他走到窗前,停下来,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黑漆漆的河面上闪烁。

“你昨天说,哪一个建筑师对安居工程不感兴趣呢?整个该死的观点我都不喜欢。我觉得那是一件值得去做的工作——为每周仅挣十五美元的人提供一座像样的公寓,可并不是用以牺牲别人为代价的方式来做。如果它使税收提高了,使所有租金都上涨了,而让那些挣四十美元的人去住老鼠洞,那将不是我所喜欢的方式。纽约正在发生这样的事情,除了那些富人和那些按照救济法才能得到救济的人之外,没有人能负担得起一座现代化的公寓。你见过那种普通工薪阶层夫妻住的那种改造过的褐砂石建筑吗?你见过他们衣橱似的厨房和管道装置吗?他们是被逼那样生活的——因为他们还不够无能。他们一周挣四十美元,不被允许享受安居工程。可正是他们为这个该死的工程出钱。他们是纳税人。而那些税金又提高了他们的房租。所以他们不得不从改建过的褐砂石建筑再搬进没有改建过的房子里面,然后再搬到筒子楼里面。我并不想让那些一周只值十五美元的人受到惩罚。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惩罚一个值四十美元的人——让能力低的惩罚能力高的。当然,有关这一主题的理论真可谓是卷帙浩繁。可是,看看结果吧。建筑师们还是一窝蜂地涌向政府安居工程。你见过哪一个建筑师不高声呼吁城市规划?我倒想问问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把握认定会采用他的设计?而如果当真是他的,他又有什么权利把自己的设计强加于别人呢?如果不是他的,又会对他的工作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想他会说,这两种结果他都不要。他想要一个顾问团,要开会,合作,协作,而其结果将会变成‘世纪征程’。彼得,如果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单独设计,都会比你们八个人集体设计出来的作品出色。有时你也问问自己,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想我知道……可是科特兰德……”

“是啊。科特兰德。好吧。我已经告诉了你所有我不相信的东西,以便你能理解我想要的是什么,以及我有什么权利想要它。我不相信政府的安居工程。我不想听任何有关它的高尚目的的东西。我觉得它们并不高尚。可是,即使如此,那些也不重要。那并不是我首先关心的问题。我关心的既不是谁住在那些房子里,也不是谁下命令来修建它们。我所关注的只是房子本身。如果非修不可,那还是修得合理一些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