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36/108页)

现在,他听见这个词被说了出来。他奇怪为什么那名字听起来就像捂住的门铃发出的声音;仿佛那个声音的开合已形成一个连续不断的序列,他不可能将它停下来。

“你是什么意思,奈尔?”

“科特兰德家园。埃斯沃斯·托黑。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奈尔,我……”

“你怎么了,彼得?听我说,人家都在谈论这件事呢。谁都说,如果是托黑特别偏爱的人,像你这样的,就能得到科特兰德家园这样的设计项目。”他咬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就是那样,而且谁都不理解你在等什么。你知道,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是你的朋友埃斯沃斯。”

“这不是真的。不会是他。他并没有正式的官职。他从没担任过任何官职。”

“你在骗谁?每个部门里的重要人物都是他的人。该死,不知道他是怎么打进去的!可是他的确打进去了。怎么了,彼得?你是害怕求埃斯沃斯帮忙吗?”

只有这条路了,吉丁心想,现在没有退路了。他不能向自己承认他不敢去求埃斯沃斯。

“不。”他说,声音听起来很迟钝,“我不是怕。奈尔。我会……好吧。奈尔。我会找埃斯沃斯谈。”

埃斯沃斯摊开四肢坐在一张沙发上,身穿一件晨袍。他的身体摆成一个懒散的X形——胳膊顺着靠垫的两边伸过头顶,两腿张开,像一把巨大的叉子。他的晨袍是用真丝做的,上面印着科蒂牌搽脸粉的商标图案——黄色背景上的白色粉扑:看起来大胆而快活,纯粹的傻气中透着无上的优雅。在晨袍下面,托黑穿着葱绿色的亚麻睡衣裤。睡裤松垮地堆在他细瘦的脚踝周围。

吉丁心想,起居室过分讲究的样子像极了托黑,他身后的墙上只挂着一幅出自名家的油画——房间其余的地方都不起眼,如同小修道院一般。不,他想,就像是流放中的国王的避难所,藐视和嘲笑着一切物质上的炫耀。

托黑的目光是高兴、热情和令人鼓舞的。托黑是亲自接的电话,并立刻答应了他的约会。吉丁想:受到像这样非正式的接待很好。我还怕什么呢?我还有什么疑虑?我们是老朋友了。

“噢,天呐,怎么这么困呢!”托黑打着哈欠说,“每个人一天中都有疲倦得想像醉鬼那样放松的时候。我回到家,感觉再多一分钟的衣服都穿不住了。像个讨厌的庄稼人——简单的渴望——不得不摆脱它们。彼得,你不会介意吧?和有些人在一起时,就必须表现得死板和中规中矩,可是和你在一起,就完全不必如此。”

“不,我当然不介意。”

“我想过一会儿洗个澡。没有什么比热水澡更让人觉得像个寄生虫了。你喜欢洗热水澡吗,彼得?”

“唔……是的……我想是的……”

“你在发胖,彼得。很快,你在浴缸里看起来就会使人厌恶了。你在发胖,然而你看起来很憔悴。那可不大对头啊。从审美的角度讲,这样完全不应该。胖人应该是快乐的。”

“我……我还好。埃斯沃斯,只是……”

“你过去性情不错的嘛,可千万不能丢了。人们会对你感到厌烦的。”

“我没有变,埃斯沃斯。”突然,他加重了语气,“我确实一点儿也没变。我还是设计考斯摩-斯劳尼克大厦时的样子。”

他满怀希望地看着托黑。他觉得这是一个再赤裸不过的暗示了,托黑不会不明白的。托黑理解事情比这要敏感得多。他等待着托黑帮他摆脱困境呢。托黑继续打量着他,目光亲切而空洞。

“哎呀,彼得,你那样说可不符合哲学原理。变化是宇宙的基本原理。凡事都在变化。季节、树叶、花鸟、道德观念啦,人和建筑什么的,都在变化。是个辩证的过程,彼得。”

“是的,当然。事物在变化,如此之快,又是以如此奇特的方式。你甚至都没注意到是怎么变的,突然有一个早晨,就变了。记得,就在几年前,洛伊丝·库克、高登·普利斯科特、爱克,还有兰斯——他们根本就是些无名小卒。可是现在——哎呀,埃斯沃斯,他们现在都出人头地了,而且他们都是你的人。无论我往哪里看,任何我听到的知名人士——无不是你的人。埃斯沃斯,你真是神通广大。哪一个人能做到——才几年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