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华纳德(第60/62页)

她想,她应该对他如此说话的权利表示恼怒,但是她没有感到恼怒。

“是的,盖尔,我爱它们。”

她看着考德大厦那些垂直的光线,把她的手指从矮墙上举起来,刚好触碰到远处天空中考德大厦看不见的轮廓。她觉得无可挑剔。

“我喜欢看站在摩天大楼脚下的人,”他说,“这让一个人跟蚂蚁差不多大。在那种场合里,这难道不是一种正确的陈腐观念吗?可恶的蠢人们!是人类制造了这一切——那多得难以置信的石头和钢铁。那不会使他变成侏儒,只会使他比这结构更伟大。它向世界展示了他的真实高度。我们喜爱这些建筑物的,多米尼克,是人类创造的能力,英雄的本色。”

“你爱人类的英雄本色吗,盖尔?”

“我喜欢想它,但不相信它。”

她靠着矮墙,看着远远的下方由绿灯组成的一条长长的直线。她说:“我希望我能理解你。”

“我认为十分显而易见。我从没对你隐藏过任何东西。”他看着黑暗河流里有规律地闪烁着的电子信号灯,然后指着南部较远的地方一盏模模糊糊泛着淡淡蓝色的灯。

“那是旗帜大楼,看,在那边——那蓝色的灯。我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但是还有一件没做,最重要的一件。在纽约还没有华纳德大楼。有一天,我会为《纽约旗帜报》建一个新家。那将是这座城市里最伟大的建筑,并将以我的名字命名。我是在悲惨的垃圾堆里起家的,报纸当时叫《新闻公报》。对于某个十分卑鄙的人来说,我仅仅是一个傀儡。但是后来我想到了华纳德大楼有一天会耸立起来。从那时起,多年来我一直这么想。”

“你为什么还没有建它?”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为什么?”

“现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它对我十分重要。它将是最后的象征,我会知道它到来的确切时间。”

他转身看向西方,对着一条散落着昏暗灯光的小路,伸手指着:“那是我出生的地方,地狱厨房。”她专心地听着,他很少说他的出身。“当我像今晚一样站在一个屋顶,看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十六岁,我决定了我将会成为什么。”

他的声音在这一时刻的下方画了一条线,它宣布:注意,这很重要。她没有看他,想到,这是他等待的一切,这应该可以给她答案,打开他的钥匙。几年以前,想到盖尔·华纳德,她想知道这样一个人是如何面对他的生活和工作的——她本以为会看到自吹自擂,隐藏的羞耻感,以及毫不掩饰的无礼。现在她看着他,他的头仰着,眼睛平视着他前面的天空,他流露出的不是以前她曾想过的任何一件事。他流露出一种很难跟他联系在一起的品质:勇敢。

她知道这是一把钥匙,但它使得这个谜更加难解。然而,她内心明白了一些东西,知道了这把钥匙的用处,并让她开口了:

“盖尔,解雇埃斯沃斯·托黑。”

他转向她,迷惑不解。

“为什么?”

“盖尔,听着,”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在跟他说话时从未显露出来过的急迫,“我从没想过要让托黑停止工作,甚至还帮过他的忙。我认为,这个世界只配得上他这样的人。我从未试图从他或从任何人那里拯救什么。我从没想过我想拯救的会是《纽约旗帜报》,他最胜任的《纽约旗帜报》。”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盖尔,跟你结婚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会对你有这种忠诚。这和我做过的每件事都自相矛盾,比我能告诉你的更矛盾。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彻底的失败,一个转折点。不要问我为什么。它将花上我几年的时间才能明白。我只知道这是我欠你的。解雇埃斯沃斯·托黑,现在让他走还来得及。你已经摧毁了很多不那么邪恶、危险的人。解雇托黑,追赶他,直到毁掉了他的全部才能罢手。”

“为什么?你为什么现在想到了他?”

“因为我知道他在追求什么。”

“他在追求什么?”

“华纳德报业的控制权。”

他哈哈大笑,既非嘲讽也非愤怒,而是迎接一个愚蠢玩笑时的真正快乐。

“盖尔……”她无助地说。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多米尼克!我还一向尊重你的判断力呢。”

“你从不了解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