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吉丁(第52/108页)
约翰·埃瑞克·斯耐特五十岁,一脸滑稽逗人的表情透出他的狡猾和一肚子坏主意。那神情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与每一个男人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想到一个淫猥的秘密,而不愿说出来,因为显然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他是一名卓越的建筑师。他这样说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认为盖伊·弗兰肯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唯心主义者。他不受古典主义教条的束缚,他的设计技巧更为娴熟,风格更为自由。他什么类型的建筑都搞。他并不厌恶现代主义风格的建筑,当有一个罕见的客户要求这样的风格时,他就高高兴兴地去修建这种光秃秃的平顶水泥盒子,他称之为进步。他修建他认为过分讲究的古典罗马风格的宅第,修建他称之为超凡脱俗的哥特式教堂。他认为它们之间并无什么不同。他从来不生气,可就是听不得人家称他是折中主义者。
他自己有一套完整的运作系统。他雇用了五名风格各异的制图师,每当接到一宗委托设计任务时,他便在他们中发动一场比赛。他挑选出获胜的作品,再拿另外四个设计中的优点来完善它。他常说:“六个头脑,总会胜过一个。”
看到为本顿商店设计的最终图纸时,洛克明白了斯耐特不怕雇用他的原因。他认得出作品中有自己亲手绘出的平面和空间,他设计的窗户,他的循环系统。他也看出除此之外,上面还添加了科林斯式的柱顶,哥特式的拱顶,殖民地风格的枝形吊灯和不可思议的线条,以及模糊的摩尔人式建筑风格。图纸是用水彩绘制的,装裱在硬卡纸上,蒙了一层薄绵纸,具有一种奇迹般的精巧。除非隔着一定的安全距离,否则,制图室的人是不许观看的;所有人都必须把手洗干净,所有的烟头都必须扔掉。向客户提交图纸时,约翰·埃瑞克·斯耐特一向非常重视得体的外观,还雇用了一名年轻的建筑专业的中国学生专职负责这样的杰作。
洛克知道该从他的工作中期待些什么。他是永远不会看到自己的作品矗立在地面上的,除了一些不完整的碎片,而那是他所不愿看到的。但是,他能按照他的意愿进行设计,而且还将得到更多解决实际问题的经验。虽然不能如他所愿,但也只能期望这么多了。他认可了这个事实。他认识了他的竞争者——其余四位同行制图师,打过招呼后,得知他们私下在制图室都有一个绰号:“古典”、“哥特”、“复兴”和“大杂烩”。当他被冠以“现代主义”的头衔时,他的心一阵隐痛,收缩了一下。
建筑行业工会组织的建筑工人大罢工使盖伊·弗兰肯极为恼火。发起这次大罢工是为了反对正在修建诺伊斯·贝尔蒙特饭店的承包商,而这次罢工已经蔓延到纽约所有的新建筑工地。报纸上提到诺伊斯·贝尔蒙特饭店的建筑师是弗兰肯-海耶事务所。
大多数报纸助长了斗争的继续——他们怂恿承包商不要让步。攻击罢工者的最大呼声来自伟大的华纳德报业集团的各种强大的报纸。
“为了普通民众的权利,我们一直站在那些有特权的黄鲨阶层的对立面。”华纳德报业的社论里都这么说,“但是我们不能支持他们破坏法律和秩序。”人们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华纳德的报纸引导着公众,还是公众的舆论引导着华纳德的报纸,人们只知道这二者竟然保持着惊人的同步。不过,除了盖伊·弗兰肯和另外少数几个人外,并非人人都知道华纳德拥有着一家公司,而该公司拥有着诺伊斯·贝尔蒙特饭店。
而这一点令弗兰肯极为不快。根据谣传,盖尔·华纳德的房地产业务要比他的新闻帝国庞大得多。这是弗兰肯第一次有机会接受华纳德的委托,所以他就急切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心里想着它会给他带来的种种机遇。他和吉丁煞费苦心地设计了最为华美的洛可可式宫殿——其主顾将是每天支付得起二十美元的贵客,而且喜欢欣赏石膏雕塑的花卉和大理石雕刻的爱神丘比特,以及镶铜边的开放式电梯。这次罢工却使那些未来的机遇化为泡影。弗兰肯对此不负什么责任,可谁能说得准华纳德会不会因为什么理由而怪罪下来呢?华纳德对于某种东西的偏爱是无法预言的,让人琢磨不透。而且众所周知,曾经受雇于他的建筑师,他很少会二度雇用。
弗兰肯心情郁闷,导致他无端地骂人,尤其是冲着那个平时总能幸免的人——彼得·吉丁发火。吉丁耸耸肩,转过身去,以示无声的侮慢。然后,吉丁就在大厅里漫无目的地瞎转悠,无缘无故地冲着年轻的制图师们咆哮。他在门廊里与卢修斯·N·海耶撞了个满怀,便厉声喝道:“瞧你是怎么走路的!”海耶瞪着他的背影,眨巴着眼睛,一时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