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小说 序言(第2/3页)

即使在那些理论上可以观察到的场景中,小说所描述的,也不仅仅是我们能够观察到的东西。相反,小说可以通过掌控并指引我们的感知能力,来传递其独一无二的信息,并获得独一无二的效果。在一个给定的场景中,作家指引我们细细品味他所选择的细节。他既可以创造令人目不暇接的丰富,也可以只聚焦于一个小小的侧面,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这样的一种选择是感知者本人所无法做到的。(例如,《源泉》[2]里有一个建筑师,其特点就是他的头屑。)

如此一来,我们得到的所有信息与情感,便完全来自于作家在叙述中所给出的评价与暗示。谁又知道还有多少隐藏其中呢?就小说这样一种篇幅较长且相对不受限制的艺术形式而言,要辨别它身上可能存在的全部特征,对我来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关于这个问题,我甚至都找不到一本像样的书。但我仍然要在这里说,在一定程度上,小说的很多特性都可以在戏剧或电影中呈现——不过这句话的重点是“在一定程度上”。

每一种艺术形式都拥有它与众不同的可能性,相应地也会缺少其他的一些可能性。由小说改编的戏剧或电影通常都不如原著,原因在于小说的复杂性难以企及。同样,一部相对简单的小说到了舞台上则有可能会大放异彩,因为舞台激发了它那些感知性元素的力量。因此,抛开形式的外衣,小说和戏剧是平等的。例如,它们都满足了安·兰德对艺术的定义:艺术家通过其形而上学的价值判断,对现实进行的再创作。选择作品的类型,是作家拥有的特权。正如我们所知,安·兰德选择将《理想》搬上了舞台。

尽管就上述的意义来说,小说和戏剧是平等的,但一出戏剧的剧本自身,与这两者都不相等。剧本既不是艺术作品,也不是文学类型。小说和戏剧很像,它们是完整的,让你可以进入并体验它们所创造的世界。可剧本自身并非如此,它删去了文学艺术语境中的精华,单纯为感知而写(通过舞台上演员的表演去感知),但它自身和这种感知是脱离的。阅读对白当然也有价值,但这并非艺术作品的价值,而只是它的一个特性。我相信,这一区别正是小说远比剧本更为流行的主要原因。

与所有剧作家一样,安·兰德把《理想》搬上舞台的前提,是这出戏能被制作出来。然而放到今天的文化环境中,这样的制作并不存在。我们大多数人此前和此后都没有机会在舞台上看到《理想》,更不用说一部恰到好处的《理想》——也没有机会看到一部恰到好处的电影《理想》。若想完全进入《理想》的世界,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读小说。我们面对两个选项,其一是一部有瑕疵的艺术作品;其二比其一要好,但我们没有机会看到。

不过,这部小说拥有的不单单是瑕疵,它还拥有一部概念化的作品可能拥有的许多独特优点。尽管安·兰德对其并不满意,但我觉得现在来出版它,与安·兰德的心愿并不相违。因为文化的本质如今已然不同,而安·兰德也已经过世了这么久。在剧本发表八十年后的今天,没人会在乎这部小说中的些许瑕疵,也没人会在乎它是否符合安·兰德自己的出版标准。为了表示对其决定的支持,我们不会宣传这是一部“安·兰德的新小说”。事实上,我之所以写这篇序言,主要是为了强调并说明,为什么安·兰德要放弃这样一部有诸多优点的作品——同时,在这样的背景下,希望你们能关注这些优点。

我称赞这部小说,并不意味着轻视安·兰德在改编时所做出的改动。因为在很多方面而言,改编后的戏剧显然要更有说服力,也更加扣人心弦。我没有一页页地对照过这两部作品,所以不能对书中的全部改动做出评论(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在您所拿到的这一单行本中,我们特意将小说和剧本全都收录了进来,这样您便可以自行发现和判断两者的品质与不同。

将小说转化成戏剧涉及两项至关重要的任务。其一是舞台演出的需要,要用更简洁的形式来讲述这个故事——唯一的传达渠道是舞台场景中的对话。另一项任务是作者自身的需要,她要对文本进行彻底的编辑。无论是哪一项任务,所做出的改动从数量上说都是巨大的。实际上,有很多页,安·兰德所做的并非改编或编辑,而是重写甚至是对于草稿的再创作。

不过,除了上述种种,还有一个实质性的改动。在小说的第三章里,主要人物是耶利米·斯里尼,一个讲方言的愚昧农夫。但是在动手改编剧本之前,安·兰德就已经无情地用粗线把这一章从打字稿上画掉了(她在我的手稿上也这么干过)。在剧本里,她用小说中斯里尼的女婿取代了斯里尼,将原本的配角变成了这一幕的主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