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谁找到就归谁(第2/5页)

传记作家们对朱丽叶·赫伯特持有不同的看法。有些人认为,证据的缺乏表明,她在福楼拜的生活中是不重要的;另有一些人从证据的缺乏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坚持认为这位让人产生争议的家庭教师一定是作家的一个情妇,也可能她就是他生命中那种未知的巨大激情之所在,甚至也许是他的未婚妻。假设直接按传记作家的性情而定。从古斯塔夫把他的灰狗称为朱利奥这一事实是否可以推断出他对朱丽叶·赫伯特的爱情呢?对有些人说也许可以。对我来说,似乎有失偏颇。如果我们作这样推断的话,那么,我们又如何推断古斯塔夫在给他外甥女的不同信中称她露露,而后来他又用这个名字来称呼费莉西泰的鹦鹉这个事实呢?又如何推断乔治·桑有一只名叫古斯塔夫的公羊这个事实呢?

福楼拜有一次公开提到了朱丽叶`赫伯特,那是在布耶拜访过克鲁瓦塞后,福楼拜给他写了一封信:

看到你因为家庭教师而激动,我也很激动。在饭桌上,我的目光乐意沿着她缓缓隆起的乳房斜坡看去。我相信,她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每顿饭总有五六次她看上去都像沐浴在阳光里一样。如果把她乳房的斜坡比作堡垒的斜堤,那多么美妙啊。丘比特们蜂拥而至袭击堡垒时,纷纷倒在了斜堤上。(用我们酋长的声音说:“嗯,我当然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大炮朝那个方向开火。”

  我们能匆忙下结论了吗?坦率地说,福楼拜总是给他的男性朋友写去这样夸夸其谈的吸引人眼球的东西。我觉得自己无法被说服:真实的欲望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成为比喻。然而,所有的传记作家都暗自想对他们描写对象的性生活添油加醋或者追本溯源;你们既要对福楼拜也要对我进行判断。

埃德有没有真正发现朱丽叶·赫伯特的一些材料?我承认,我预先就开始产生占有的欲望了。我想象着自己把这些材料在一份重要的文学期刊上发表;也许你应该让《泰晤士报文学副刊》拥有这些材料。“《朱丽叶·赫伯特:一个揭开的谜》,作者杰弗里·布拉斯韦特”,并配上一张照片,照片上字迹难以辨认。我也开始担心,埃德会不会未加思索地在校园里公开他的发现,天真无邪地把他的珍贵资料抖给了哪一个理着宇航员发型、野心勃勃、志向远大的法国文化人。

但是这些感觉没有什么意义,我希望这也并不典型。重要的是,想到古斯塔夫和朱丽叶之间的关系(埃德信中的“诱人”一词还能指别的什么呢?)。这一发现,让我激动不安。这份资料也许可以帮助我更为确切地想象出福楼拜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点同样让我激动不已。网正在收拢。譬如,我们是否可以弄明白,这位作家在伦敦时是怎么样的?

这让人产生特别浓厚的兴趣。十九世纪时英法两国之间的文化交往最多是实用方面的。法国作家不会跨越英吉利海峡与他们英国同行讨论美学问题;他们不是为了逃避法律诉讼,就是来寻找工作。雨果和左拉流亡到了英国;魏尔伦和马拉美来到英国当了学校校长。维利耶·德利尔·阿达姆长期贫困,却极其讲究实际,他来到英国寻找一个女继承人。一个巴黎婚姻介绍人为了他这次英国之行,给他配备了一件毛皮大衣、一块闹铃重复响起的手表以及一副假牙,所有这一切费用都将等这位作家获得女继承人的嫁妆后再支付。可是维利耶却状况百出,把这次求婚搞得一闭糟。女继承人拒绝了他,介绍人也索回了皮大衣和手表,于是这位遭到拒绝的求婚人落得了漂泊在伦敦的下场,满口牙齿,却身无分文。

那么,福楼拜的情况怎样呢?我们对他的四次英国之行知之甚少。我们知道,1851年的世界博览会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他的赞许——“一件非常不错的事,尽管人人都在赞美它”——可是他的第一次英国之行只留下七页笔记,两页关于大英博物馆,五页写水晶宫展出的中国区和印度区的情况。他对我们最初的印象是什么呢?他一定告诉过朱丽叶。我们是不是符合他《公认概念词典》中所说的我们的形象(英国男人:都很富有。英国女人:对她们生出漂亮的孩子深表惊讶)?

当他成为声名狼藉的《包法利夫人》的作者时,他接下来的英国之行又是怎样的呢?他有没有寻访英国作家?有没有寻访英国的妓院?还是与朱丽叶安逸地待在家里,晚饭时凝望着她,接着便急风暴雨般地袭击她这座堡垒呢?也许他们(我半信半疑地希望如此)只是朋友?福楼拜的英语是不是像在他的信中那样有时词不达意呢?他是不是只会谈莎士比亚?而且他是不是常常抱怨有雾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