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表(第4/5页)

当我还相当年轻的时候,就对生命有了一种充分的预感。这就像是通风口泄出的令人反胃的烧菜味道:你不需要品尝就知道它会使你作呕。

1846年

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就像我以前对我最爱的人所做的一切那样:把袋子底抖给他们看,袋底扬起的酸土让他们透不过气。

1846年

我的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福楼拜夫人)维系在一起,并且只要那个生命持续,我的生命也就会持续。我是一簇风中的水草,被一根结实的线系在了一块岩石上。如果线断了,那么这个可怜的毫无用处的植物将飘向哪里?

1846年

你想修剪这棵树。它枝繁叶茂,树枝长得横七竖八,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开以吸收空气和阳光。但是你要我长成迷人的墙边树,沿墙伸展,开花结果,这样小孩子不用梯子就可以采摘到果实。

别把我也看成那类粗俗的人,这类人获得快乐后又会感到厌倦,对于他们来说,爱情只是欲望。不:在我心中,升起的东西不会很快消退。心灵的城堡一旦建成,上面就开始长出青苔;然而,要成为废墟需要一些时日,如果它们终究会变为废墟的话。

1846年

我像一支雪茄烟:你必须在一端吸吮才能使我燃烧。

1846年

在那些出海的人中有航海家,他们发现了新世界,给地球增添了新大陆,给天空增加了星星:他们是伟大而永远光彩夺目的大师。然而,其中也有从炮眼里喷发恐惧的人,掠夺的人,变富长胖的人。有的人出海到外国的天空下去寻找黄金和丝绸。还有的人下海去为美食家捕鲑鱼,为穷人抓鳕鱼。我是个卑贱而有耐心的采珠人,我潜入最深的海水中,上来时却两手空空,脸色发青。有个要命的吸引力把我拉向思想的深渊,潜入那鸣始终没有停止吸引强者的最深邃的地方。我将把我的生命消耗在凝视艺术的海洋里,在这个海洋中,有人航行或挣扎;而我将不时潜下海,自娱自乐地寻找无人要的绿色黄色的贝壳,把它们留给我自己享用,用它们装点我那小屋的墙壁。

 1846年

我只是一条文学蜥蜴,在美的阳光下享受太阳,度过一天天的光阴。仅此而已。

 1846年

在我的心灵深处,有一种极端的、隐秘的、苦涩的、没完没了的厌倦感,它使我无法享受任何东西,使我的灵魂窒息。它一有机会便会浮现,就如淹死的狗,尽管它们的脖子上系了石头,那些水肿的尸体还会浮到水面上。

1847年

人就像是食物。有许多的资产者,他们对我来说似乎是煮熟的牛肉:只冒热气,没有汤汁,没有味道(你一吃就饱了,大老粗大多吃这样的肉)。有的人像是白乎乎的肉,像淡水鱼,像从泥泞的河床里抓来的鳗鱼,像(含盐程度不同的)蚌,像小牛的头以及加了糖的粥。我呢?像一块松软的臭通心粉干酪,你不多次吃它,是不会养成吃它的巧惯。只有在你的胄经过了无数次的呕吐之后,你才会真正开始喜欢上它。

1847年

有的人有一副柔弱的心肠,坚强的意志。我相反:有一个柔弱的意志,坚强的心肠。我像一只椰子,把椰汁紧锁在几层木头里面。你必须用一把斧头打开它,打开后,你常常发现的是什么呢?一种酸溜溜,黏乎乎的汁。

    1847年

你曾希望在我这儿找到一团火,把一切都灼伤、燃烧与照亮;它发出快乐的光芒,烘干湿乎乎的壁板,使空气有益健康,使生命焕发牛气。唉!我只是一盏可怜的夜间照明灯,它红色的灯芯在尽是水和尘土的一池糟糕的灯油中噼啪噼啪地作响。

1851年

对于我,友情就像是那骆驼:一旦起程了,就没有办法使它驻足。

1852年

当你年纪大些,心脏会像树木一样,落叶凋零。有些风让你扛不住。每一天,总会有一些树叶飘落;而且,努风暴来袭,还一下子同时折断数根枝枧。于是,当大自然在春天再次吐绿的时候,心灵之树却永远不会重绽新绿。

1852年

生命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不是吗?就像表面上漂浮着许多头发的汤。但是,你还是得吃下去。

1852年

我嘲笑一切,其至嘲笑我最心爱的事物。对于任何事情、东西、情感或人,我无一不快意地施展着我小丑般的角色,进行一番调侃,就像铁滚筒辗过棉布给它上光一样。

1852年

我几近狂热和变态地热爱着我的工作,就像一位苦行僧热爱刮擦着肚子的刚毛衬衫一样。

1852年

我们所有诺曼底人的血管里都有一些苹果酒:那是一种带着苦味、经过发酵的酒,有时它会将酒桶的桶塞子撑裂。

1853年

至于说叫我立即搬到巴黎去这件事,我们将不得不把它往后推一推,或者现在就此了结它。现在对我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我非常了解我自己,并且那样的话就意味着失去整个冬天,也许是整部作品。布耶可以说:他在哪儿写作都会开心;尽管不断受到打扰,可十多年来他一直在写作……但我像一排奶锅:如果你想它们凝成乳脂,就必须让它们留在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