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一根小羽毛 在天花板下飘(第2/3页)

他停下,看到凯列班把食指放到嘴前。

“有什么事吗?”

凯列班朝一个男人方向点头,那人矮小、秃头,离开两三米远,唯有他没把目光朝向天花板,而是朝向他们看。

“那又怎么啦?”拉蒙问。

“不要说法语!他在听我们说话,”凯列班悄声说。

“但是你有什么担心的?”

“我请你,不要讲法语!我觉得他窥视我们有一个小时了。”

拉蒙明白了他朋友的真正焦虑,用巴基斯坦语说了几句胡话。

凯列班没有作出反应,然后,镇静了一点点:“现在,他瞧别的地方去了,”他说,然后:“他走了。”

拉蒙心乱,喝下他的那杯威士忌,把空杯放到托盘上,又机械地取了一杯(已经第三杯)。然后他声调严肃地说:“我向你发誓,我实在没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但是真会出现的!如果一个寻找真相的仆人发现你是法国人!那时,肯定的,你就是个嫌犯!他会想你隐瞒身份其中肯定有个暧昧的理由!他向警察局告发!你就要被传去询问!你解释说你的巴基斯坦语是一个玩笑。他们就会笑:多么愚蠢的遁词!你肯定是在图谋不轨!他们会给你戴上手铐!”

他看到凯列班脸上犯了愁:“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忘了我刚跟你说的话吧!我说的是蠢话!我说得过分了!”然后,他压低声音又说:“可是,我懂的。开玩笑也会变得很危险。我的上帝,这一点你应该知道!斯大林给他的伙伴讲的鹧鸪的故事你还记得吗?赫鲁晓夫在盥洗室大吼大叫你还记得吗?他是寻找真相的英雄,他轻蔑地吐涶沫!这一幕具有预见性!它真正开创了一个新时代。玩笑的黎明!后笑话时代!”

一片小小的愁云又一次飘过拉蒙头颅的上空,这时在他的想象中又出现历时三秒钟的朱丽与其正在走远的屁股;他迅速喝完酒,放下杯子,拿起另一杯(第四杯),宣称:“我亲爱的朋友,我少的只是一样东西:好心情!”

凯列班又环顾四周;秃顶矮子不在了;这使他镇静下来;他笑了。

拉蒙继续说:“啊,好心情!你从来没读过黑格尔吧?肯定没有。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呢。但是把我们塑造出来的教师从前逼迫我去研究他。黑格尔在他对喜剧的反思中,说真正的幽默没有无穷的好心情是不可想象的,请听好,这是他说的原话:‘无穷的好心情’,‘unendliche Wohlgemutheit’。不是取笑,不是嘲讽,不是讥诮。只是从无穷的好心情的高度你才能观察到你脚下人类的永久的愚蠢,从而发笑。”

然后,停顿一会,手拿杯子,他慢慢又说:“但是好心情,怎么找到呢?”他喝完,把空杯子放到托盘上。凯列班向他送来告别的微笑,转过身走了。拉蒙朝着走远的朋友举起手臂,叫道:“好心情,怎么找到呢?”

拉弗朗克走了

拉蒙听到的回答只是些叫声、笑声、掌声。他扭头看客厅的另一边,那里那根小羽毛终于停落在拉弗朗克竖起的食指上,她把手举得尽可能高,像个乐队指挥在指挥一部大交响曲的最后节拍。

激动的观众慢慢静下来,拉弗朗克始终举着手,用响亮的声音(尽管嘴里还有一块蛋糕)朗诵:“上天向我示意,我今后的生活会更美丽。生活比死亡更强,因为生活是以死亡作为营养!”

她闭上嘴,瞧着观众,咽下最后的蛋糕残渣。

周围的人鼓掌,达德洛走近拉弗朗克,好像要以大家的名义庄严拥抱她。但是她没有看见他,手始终举向天花板,小羽毛在拇指与食指之间,她慢慢地踏着舞步,美妙地一颠一颠走向门口。

拉蒙走了

拉蒙瞧着这一幕饶有兴趣,感觉笑又在身体内重生了。笑?黑格尔的好心情终于在高处发现了他,决定把他接到家里吗?这难道不是一声召唤,要把这个笑抓住,在他心中尽量长久保留吗?

他偷觑的目光落在达德洛身上。整个晚上他都成功地躲着他。他该不该出于礼貌过去向他道别?不!他的好心情难得出现,不要把这样的好时光破坏了。他应该尽快往外走。

他开心,完全醉了,他走下楼梯,冲到马路上寻找的士。他不时发出一声响亮的笑。

夏娃的树

拉蒙寻找的士,阿兰坐在工作室的地板上,身子靠墙,头低着;可能他昏昏沉沉入睡了。一个女性的声音把他唤醒:

“你给我讲的事我都喜欢,你编的东西我都喜欢,我没什么要添加的。可能除了肚脐这事。对你来说,无肚脐女子的典型是一位天使。对我来说,是夏娃,第一个女人。她不是从肚子里生出来的,是心血来潮,是造物主的心血来潮。从她的阴户、一个无肚脐女人的阴户生出了第一根脐带。我若相信《圣经》说的,从那里还生出了其他脐带,一个小男人或一个小女人接在每根脐带的头上。男人的身体不能生育,完全没有用处,而从每个女人的性器官又生出一根脐带,在它的一端连上另一个女人或另一个男人,就这样重复亿万次,转化成了一棵大树,一棵由无数个身体组成的大树,一棵树枝刺入天空的大树。你想一想,这棵巨大的树是根植于一个小女人、第一个女人、可怜的无肚脐夏娃的阴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