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他们个个 都在寻找好心情(第2/4页)

她面孔左转右转,好让他看清她整片嘴唇。

“不,”他(用巴基斯坦语)对她说,“您口红的颜色选得很合适……”

凯列班穿了白上衣在女仆眼里显得更加精神,更加不像是真的,她(用葡萄牙语)对他说:

“您在这里我真是开心。”

他听了她的好听话很兴奋(还是用巴基斯坦语):“不但是您的嘴唇,还有您的面孔、您的身材、您的一切,我看到您在我面前的样子,您美,您很美……”

“哦,您在这里我真是开心,”女仆(用葡萄牙语)回应说。

挂在墙上的照片

不仅是对凯列班——他对自己故弄玄虚不再觉得有趣,对我所有这些人物来说,这场晚会都笼罩着愁云惨雾:夏尔向阿兰袒露他担心母亲的病情;阿兰自己从来不曾有过这份孝心,对此很动情;动情还因为想到一位乡下老妇人,她属于一个他所陌生的世界,然而他对那个世界同样有强烈的缅怀之情。可惜的是,他还有意这样谈下去,夏尔已经急急忙忙把电话挂断了。阿兰于是拿起手机打给玛德兰。但是电话铃响个不停,没人接。就像经常在类似的时刻,他的目光转向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他的工作室里不挂任何照片;除了这一张:一位少妇的面孔,他的母亲。

阿兰出生后几个月,她离开了丈夫;丈夫不事声张,从来不说她的任何坏话。这是一个细心温和的男人。孩子不懂一个女人怎么能够抛弃这么一个细心温和的男人,更不懂她怎么能够抛弃她的儿子,他也是(他感觉到)从童年起(即使不是从被孕育起)就是个细心温和的人。

“她住在哪里?”他那时问过父亲。

“可能在美国。”

“‘可能’,怎么讲?”

“我不知道她的地址。”

“但是把地址给你是她的责任。”

“她对我没有任何责任。”

“那么对我呢?她不要有我的消息吗?她不要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她不要知道我想她吗?”

有一天,父亲不再克制自己:“既然你坚持,我对你说了吧:你的母亲从来不愿意你生下来。她从来不愿意你在这里走来走去,不愿意你横在感觉这么舒服的这张座椅上。她不要你。你这下清楚了吗?”

父亲不是个气势汹汹的人。但是尽管他能忍则忍,他还是没法掩饰与一个要阻止一个生命出生的女人,无论如何合不来。

阿兰与他母亲在一幢度假别墅的游泳池边最后一次见面,我已经讲过了。他那时候十岁。父亲逝世时他十六岁。葬礼后几天,他把母亲的照片从一本家庭影集中撕下,配上镜框挂到了墙上。为什么在他的工作室里没有一张父亲的照片呢?这个我不知道了。不合逻辑吗?当然啰。不公平?毫无疑问。但事情就是如此:在他工作室的墙上只挂了一张照片:母亲的照片。他隔一段时间就对着照片说:

怎么孕育了一个赔不是的人

“你为什么不堕胎呢?他阻止你了吗?”

从照片传过来一个声音说:

“你永远不会知道的。你给我编造的一切都只是些童话故事。但是你的这些童话故事我喜欢。即使你把我说成个杀人犯,把一个青年溺死在河里。一切都教我喜欢。继续说,阿兰。你说吧!尽管想象吧!我听着。”

阿兰想象:他想象父亲压在母亲身上。交媾前她警告他:“我没有吃药,小心啊!”他要她放心。她于是毫不怀疑做了爱,后来当她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愈来愈享受那份欢乐,她开始叫:“小心啊!”然后:“不!不!我不要!我不要!”但是男人的脸愈来愈红,红得令人反感,她推开那个紧紧抱住她的笨重身体,她挣扎,但是他搂得更紧,她突然明白这在他不是兴奋之下的盲目行动,而是意志,冷静盘算后的意志,而这时在她心里引起的是超过意志的恨,尤其这场斗争失败后更是一种心狠手辣的恨。

阿兰也不是第一次想象他们交媾,这交媾把他催眠,让他想到每个人都是在其被孕育那一秒钟的翻版。他站在镜子前面,观察自己的面孔,要在上面找到让他出生的同步双重恨的痕迹:男人的恨与男人在高潮时女人的恨;性格温和、体格健壮的恨匹配性格勇敢、体格娇弱的恨。

他心想这双重恨结出的果实只可能是个赔不是的人:他温和细心,如同他的父亲;他一直是个外来人,如同母亲对他的看法。这个既是外来又是温和的人,按照不可更改的逻辑,注定一辈子要向人赔不是。

他瞧着挂在墙上的那张脸,又一次看见那个女人:神情颓丧,穿着湿裙子坐进汽车里,避人耳目从门房前面溜过,登上楼梯,赤脚走进公寓,在那里一直住到外来人脱离她的身体。几个月后,她再把他们两个都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