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青春的悖论(第5/13页)

“我这是干的什么事儿啊?我失业了。真是对不起母亲啊。”

因为没人看见,完全心灰意冷的豹一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到了最后,心中的悔恨跃动起来。他开始用手咚咚地敲打起自己的头来。但是,这个动作又让他突然想起自己被道顿堀的阿胜殴打的事情。想到这个,豹一才终于决心振作起来,慌忙擦掉眼泪,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狂暴起来,回想着自己在弥生剧团后面被人打倒在地时的惨状。

“喂,豹一。”

早晨,安二郎等着豹一起床,少见地跟他打起了招呼。

“我说啊……”

下面的话没有必要写在这里。豹一的回答非常简单。

“行啊。您随便收。要不到月底您给我一张缴费单?”他的声音确实在颤抖。但是,由于想出“缴费单”这个好词,豹一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儿。

安二郎听到“缴费单”这几个字,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一点争执也没有。不过,由于谈得太顺利,他心中甚至稍微感到了一点儿不安。

“事情”谈完之后,豹一装出像往常一样去《榻榻米报》社上班的样子,匆匆走出了家门。但是,他傍晚回来时,依然和昨天一样,还是一个失业者。

寒风吹过冰冷的大街。豹一一副很冷的样子,垂头丧气地缩着身子,走街串巷地找工作。走来走去,也没有结果。

如果不是当时的人,是很难想象1941年时日本的状况的。当时正是报纸上所报道的“失业时代”,上面还曾经刊登过照片,说连大学毕业生都去收废纸了。一天早晨,报纸上刊登了一条三行文字的广告,内容如下:

招聘社会部实习记者一名。

应聘人员请于今日上午九点携带简历到本社接待处。

自带铅笔。

《东洋新报》社   

豹一看到这条广告,比规定的时间早一个小时到了北滨三条巷《东洋新报》社所在的红砖楼房,却发现这里已经来了很多人,排了一百多米长的队,就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似的。只招聘一名员工,就有这么多失业者来排队。在深刻思考自己身处的这个社会的现状之前,豹一首先为自己不得不排在这个队伍后面而感到一阵羞耻和屈辱。他很想回去,但是现在若是逃离这里,目前也找不到别的工作。他便垂头丧气地趁乱排在了队伍的后面。

接着便是毫无意义的等待。这个队伍一个多小时都没有移动一下。人们忍不住寒冷和心中的不安,不停地跺着脚。九点过后,队伍终于开始往前挪动了,但是大家简直就像是在用脚蹭着地往前走似的,速度非常慢。据前面传过来的“信息”,好像对方要先检查应聘者的简历,只有简历通过的人才能参加后面的笔试。也有人到处对大家说,没有初中学历的人一概免谈。“这么说来,初中还是要上完的啊。”豹一好像并不觉得初中毕业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小声嘟囔道。

最后参加笔试的有一百人左右。豹一是其中之一。走进三楼的讲堂,豹一故意找了一个离出口最近的后排位置坐了下来。这样的话,考试期间,心情若是不好了,便可以马上从考场跑出去。豹一想得很周到,一切准备妥当,坐下来之后,又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考试开始。豹一心中焦躁起来。

“肯定会考这种题:请问刚才爬的楼梯有多少阶……”豹一早已对考试的结果不抱什么希望了,便一边暗自生气,一边这样想着,心情就愈发焦躁了。“光写步数就算了。可是有时一下子爬两阶,也可能算不太准确啊…….嘿嘿。”这样在心中嘲讽了一番,豹一的心情稍微变好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一个瘦瘦的高个子男人挠着长长的头发走了进来,站在讲台上。

“让各位久等了,抱歉。嗯,实际上,今天负责监考笔试的那个人突然消失了。我想他可能去喝茶了,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是到现在还没找到,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所以呢,今天的监考先由我来代替。”下面笑声响了起来,然后马上又停止了,“嗯,出于这个原因,让各位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这时,一个勤杂工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贴在讲台上的男子耳边说了几句。

“嗯,情况是这样的:我刚才说的那个人刚刚打来电话,说是去吃饭了,但是在那家店吃饭好像很费时间,暂时还回不来,想找人替他一下。也就是说,还得由我来监考。”

豹一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为他这种玩笑似的“演讲”感到生气。讲台上的那个男子戴着一副眼镜,那眼镜好像挂在脸上一样,一副差点儿就要掉下来的样子,眼镜后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给人的印象倒也还不差。因此,豹一没有特意站起来表示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