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青春的悖论(第2/13页)

刚才用锡箔纸团砸豹一的那个男人突然来到他的身边。还没等男人挥手示意女人退避,女人便已经从豹一旁边离开了。这时,伦巴舞曲也像是故意似的停了下来。换另一张唱片,需要一点儿时间。

“小子,今天第一次见面……”不出所料,对方摆出了要打架的架势,口气十分傲慢,“……你这毛头小子,竟敢到俺的地盘上撒野,真是反了你了……”男子用豹一听不惯的语调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但是,由于唱片机又响了起来,接下来说的话豹一没有听清。曲子是《红色的翅膀》。豹一发现自己此时仍十分冷静,感到很高兴。

“小子,给我出来!”男人用一种粗鲁又奇怪的大阪方言说。这句话,豹一听到了。如果把这句听漏了,那就丢脸了。豹一抓起账单站了起来。

豹一结完账走了出去,发现男子一边等他出来,一边在不停地擤鼻涕。他好像有鼻炎。

“原来是个没有一点儿气势的小混混啊。”豹一开始有些瞧不起那个男人了。

男人将擤鼻涕的纸叠起来放进和服的袖子里,然后又哼哧着喷了几下鼻息说:“跟我来!”豹一默默地点了点头。

男子沿着御堂筋朝难波的方向走去。他衣着随便,穿着一件便装和服,腰间系着一根绞染的兵儿腰带,样子很像个小混混。他每往前走一步,腰带打结的地方都在屁股上摇晃一下,豹一在后面看了,突然觉得十分好笑,觉得他的屁股就像女人的屁股一样大。

两人从御堂筋拐向了南海大街。豹一默默地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没有一点儿杀气,这让他感到十分困窘。

男人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对豹一说了一句:“跟我来!”

两人走进南海大街上的一条狭小的巷子里,那里有很多相声曲艺馆。巷子很窄,若是两人并排便走不进去。走到弥生剧场的后面,男人停了下来,擤了一下鼻涕,然后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喂!你小子好胆量啊,敢跟我来,也不逃走。”

“是吗?”豹一的口气像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那个男人稍微思考了一下,说:“我不管你是不是真有胆量。你要对我狂妄无礼,我就不饶你。以为自己长得好点儿,就敢动我的女人,你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吗?我,道顿堀的阿胜,可跟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白脸不一样。伸过脸来,吃我一拳!”

但是,道顿堀的阿胜说完之后,稍微迟疑了一下才把手伸过来。这个迟疑让豹一感到十分着急,当道顿堀的阿胜的拳头飞过来的时候,他甚至有些等不及了。

“让我好等!”

与此同时,弥生剧场的舞台上,舞台剧《银座之柳》的大幕拉起来了,那一瞬间,二楼的观众席上发出了欢呼声。

“东银子加油!”

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东银子是主角,一个人跑到舞台的前面跳起查尔斯顿舞。但是,其实东银子是站在后排角落里的那个平胸少女,她夹杂在很多舞女之间,这时正有气无力地抬脚跳着舞。

“阿银,加油!”

银子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啊,是北山先生!”她掐着腰扭动着身子,泪水差点儿掉了下来。在二楼的观众席上不停地喊银子名字的那个人,是剧团文艺部的北山。不知道他是何时混进观众席的。

昭和年间的那些地下歌舞团通常都有这样的情况。多数歌舞团或者小丑舞女团中的舞女在入团的时候便会被迫失身。每当这个时候,文艺部的北山便会感到哀伤,喝得烂醉如泥。

东银子十七岁,一个月前入团的时候,北山看到她那像少男一样的胸部,以平常没有的威吓口吻反复叮嘱团里的男演员:“不许碰这孩子!”

“这么说来,咱们的酒神老爷是想用生萝卜当喝琉球烧酒的下酒菜喽?”

在剧团里,大家都不把北山称为老师,都叫他酒神老爷。他现在虽然才三十五六,但是由于酗酒——在东京浅草的时候喝电气白兰地(剧),从浅草来到千日前后又喝起了琉球烧酒,因此头发完全掉光了,像个老头子。

“混账!正因为有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家伙,剧团里才都是幼稚的奶腥味,我已经受够了。”

北山话虽如此,但是不久之后,当大家纷纷传言“北山老头跟东银子搞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时,他自己也并没有否认。也就是说,慢慢地,北山也难以否认这个传言了,觉得让大家这样想反而有利于保护东银子。每天晚上剧团散场之后,他就带着银子去南海大街的木村屋咖啡馆。

银子对北山说:“北山先生喝酒,我不喜欢。”

这让北山感到十分失落。

据传言说,至今从来没对哪个女演员做过那种事的品行端正的北山,在舞台排练的时候突然忍耐不住,特意把银子带到舞台后面,长时间地把手放在她的头上。银子非常不喜欢北山那么做,搞得北山很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