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 虚空(第2/15页)

但他很快就被这个部门的负责人罗基小姐吸引了。她是一个高大的精力充沛的女人,已经快步出中年。她既不浮夸也不咄咄逼人,没有他在那些掌权女人身上往往会看到的特性。她相当优雅,甚至在还没有谈及这份工作之前他就开始试图讨好她。她同时还有一种新奇的吸引力。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和她同龄的印裔女人如此机警、聪明又有求知欲。当她提出给他这个工作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拒绝了罗基小姐要他仔细考虑的请求,他害怕任何拖延。

他心情愉快地从圣文森特街回到报社。刚才发生的一切从任何方面来看都匪夷所思。他不再想关于新工作的事情。他不过是以一个新闻记者的态度讨论了一番战后发展,因为这和他以及他的家人没有什么关系。而现在,星期一的早晨,他就这样得到了一份新工作,这份工作让他成为新时代的一分子。这是一份政府部门的工作!他开心地回想着听过的关于公务员的各式笑话,深深地感受到自从伯耐特先生离开之后他恐惧来临的重压。他随时都有可能被《特立尼达卫报》解雇,没有任何人或者事情可以保护他。但是政府部门不可能就这样解雇一个人。会有像惠特利那样的协议会,他相信是这样。解雇要经过各种各样的渠道——这正是那个美妙的词儿——而按照他的理解,这个过程如此复杂,公务员很少有被解雇的。那个关于窃取并卖掉了整个部门打字机的邮递员的故事怎么说来着?难道他们不是说“把那个人调到没有打字机的部门去吗”?

他在脑海里给《特立尼达卫报》写了多少封辞职信啊!当他向秘书处知会以后,辞职的时候到了,他坐在斯林百金床上给《特立尼达卫报》写信,他没有使用他琢磨了多年的句子和词语。相反,令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感谢了《特立尼达卫报》雇用他这么久,使他开始了城市生活,让他有机会给政府工作。

当他收到编辑回信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编辑只用了区区五行字回信,感谢他的信,认可了他的工作,惋惜他的离去,并祝他在新工作中好运。信由一个秘书打出来,在信的左下角印着秘书漂亮的小写字母的姓名缩写。

写完辞职信,他不再理会申请救济的穷人,而是兴致盎然地准备自己的新工作。他从中心图书馆借来有关书籍,借阅了社区福利部的一小部分藏书。他开始阅读社会学的书,但是立刻就懊恼不已,因为他无法理解书上的语言和图表。于是他转向简单一点的关于如何在印度建立村庄的平装书。这些书很有趣,书上给出建造村子排水沟的前后图片,展示了如何不花钱地建造烟囱,如何打井等等。这些让毕司沃斯先生深受启发,以至于他很想在自己的房子里实践。有相当一部分书莫名其妙地强调在集体工作中民歌和民间舞蹈不可或缺,有一些书还给出了民歌的例子。毕司沃斯先生仿佛看见自己带领一群唱歌的村民一起修路,一起建造大棚屋,一起打井,他们边唱歌边一起收获庄稼。但是这一幕并不能使人信服,他对印度村民太了解了。比如,格温德喜欢唱歌,而W.C.塔特尔喜欢音乐,但是毕司沃斯先生无法想象自己带着他们和唱歌的学习者们给房子下面重铺水泥地板,或者给半墙抹上灰泥,或者建造另一个厕所和浴室。他甚至疑心自己能不能让他们唱歌。他阅读了有关家庭手工业的内容:颇具浪漫色彩的字眼,让人联想到衣衫整洁的农民,五官典雅凝重,在共同搭建的大棚屋里,坐在纺车前织出长长的布匹,然后夜晚时分点着火把,在村子里的树下唱民歌,跳民间舞蹈。但是他知道晚上当朗姆酒屋关门时,村子里是怎样的情形。于是,他便想象着自己在一间高大的木材搭建的大厅里,恪守纪律的农民们编着篮子,而他在他们的行列中巡视着。家庭手工业让他了解了青少年犯罪,他发现青少年犯罪远比成年人犯罪有意思。他尤其喜欢那些放荡不羁的罪犯照片:身材矮小,抽着烟,目空一切,但却充满魅力。他想象着自己获得了他们的信任,然后又赢得了他们永久的爱戴。他阅读了一些心理学书籍,了解了琴塔鞭打维迪亚德哈的行为心理学术语。

罗基小姐起初鼓励他对工作的热情,现在则试图抑制他的狂热。这个月他经常和她见面,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发融洽起来。每当她把他介绍给别人的时候,她总是称他是她的同事,从来没有人这样和蔼可亲地对待过他;在和她相处时少了拘谨之后,他变得非常愉快。

不久他就大吃了一惊。

罗基小姐说她想见见他的家人。

读者!学习者!格温德!琴塔!斯林百金床和那个穷木匠做的餐桌!可能还有某个不死心的寡妇试图在大门口卖橙子或者鳄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