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六章 分离(第2/5页)

他尽可能一动不动地躺着。很快他就睡着了。在他脑子最后的清醒时刻,他回想着雨声,那喑哑的有规律的声音抚慰着他。

第二天早餐,雨仍然在下,一如前日,但是风停了。天色阴暗,然而已经不再电闪雷鸣。房子周围的排水槽里溢满了浑浊的水。高街水沟里的水漫出来,道路被水淹没了。孩子们不能去学校上学了。他们一个个都十分兴奋,不单单是因为这不同寻常的天气和突如其来的放假,而且还因为昨夜的惊扰。有一些孩子还记得昨夜简短的惊醒;现在阿南德和他们在一起,而他的父亲就在蓝色房间里。有一些女孩装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来。一切就好像是玫瑰房间里有人生产之后的早晨:秘不可宣,年幼的孩子对此懵懂无知,直到有人告诉他们发生的一切。

“赛薇,”孩子们说,“你爸爸在这里,在蓝色房间里。”

但是她既不想去蓝色房间,也不想去玫瑰房间。

在外面,光溜溜的孩子们在溢满水的道路上和水沟里扑腾着、尖叫着,争先恐后地将纸船、小木船甚至小树枝放到水面上竞赛。

上午过去一半了,天空明亮起来,也变得高远了,雨先是变成细雨蒙蒙,后来就完全停住了。云层退去,天空突然变得湛蓝得耀眼,水面倒映着天空的云影。很快,水就汩汩地流进地下井里,水声淹没在每日渐起的喧嚣当中,水位下落后,只在路上留下树枝和沉渣。在院子里,篱笆上有岩屑留下的垢痕,鹅卵石看上去好像被水冲洗和过滤过;石头周围的泥土已经被冲得干干净净;被风雨撕落的绿叶一半埋在淤泥里。道路和房顶都干了,冒着水蒸气,变干的地方轻快地蔓延开来,就像吸墨纸上滴落的墨水一样。此刻,除了水洼,道路和院子都干了。热力一点点地侵吞着水洼的边界,直到最后它们甚至不能倒映出蓝色的天空。一切都变干了,只有树荫下的泥泞还没有完全干透。

有人把毕司沃斯先生的事情告诉了莎玛。她提议把绿谷的家具搬回哈奴曼大宅。

医生来了,他是一个信仰罗马天主教的印度人,却因为其风度举止和所拥有的房产倍受图尔斯家族的尊敬。他认为没有必要鉴定毕司沃斯先生是否发疯,说他只是神经过于紧张和缺乏某种维生素。他开了一个疗程的复合维生素泡腾片,费罗尔牌维生素冲剂——以补铁及强身健体著称,还有阿华田营养饮料。他还叮嘱毕司沃斯先生需要大量的休息,而且一旦等到他有所好转就应该到西班牙港去看专科医生。

医生刚走,术士就来了,他事业挫败,戴着华丽的头巾,举止焦虑不安;他收费很低廉。他给蓝色房间驱除了邪魔,然后立起了一道隐形的阻挡邪魔的障碍。他还建议在门口和窗户上悬挂芦荟条,并且说家里的人应该知道大厅的门廊里一定要挂一个黑色玩偶用来驱魔:预防总是比医治要好。然后他询问是否应该准备一剂混合剂。

他的提议被否决了。“阿华田,费罗尔冲剂,泡腾片,”赛斯说,“要是再给穆罕一剂你的混合剂,你不把他变成药囊了?”

但是他们还是挂起了芦荟条;这是一种自然的净化剂,不需要花什么钱,而大宅里储备充足。他们也悬挂了那个黑色玩偶,那是图尔斯商店里的一小部分积压存货中的一个,是没有得到阿佤克斯人喜爱的英国制造的产品。

下午,一辆卡车运来了绿谷的家具。家具全部被打湿,褪了色。莎玛的梳妆台的上光漆已经变成白色。床垫被水浸透了,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椰子纤维膨胀起来,玷污了床垫套。毕司沃斯先生书上的布封套依然黏黏的,封套的颜色浸染了书页的边缘,书页皱巴巴地粘在一起。

四柱大床的金属部件被原封不动地留在长屋里曾经属于莎玛和毕司沃斯先生的那个角落,床垫和床板被拿到太阳底下晒干。橱柜立在大厅靠近厨房的门边,在被煤烟熏黑的绿色墙壁映衬下,看起来几乎是新的。橱柜上仍然摆放着那套日本咖啡套具(每只杯子的杯底都有一个日本女人的头像,杯子外壁印有凸饰的一条喷火的龙),那是赛斯给莎玛的结婚礼物,从来没有用过,只被擦洗过。绿桌子也被放到了大厅里,但它在零乱不搭的家具堆当中很不起眼。摇椅被放在楼上的阳台上。

赛薇痛苦地看见家具这样散布各处,并遭受漠视,更让她生气的是看见摇椅几乎立刻就被不正当地占用了。起初孩子们只是站在摇椅藤编的椅面上剧烈地摇晃,然后他们开发出一个游戏,四五个孩子爬上摇椅摇晃,另外四五个孩子试图把他们揪下来。他们在椅子上打成一团,最后掀翻了椅子:这就是游戏的高潮。赛薇知道抗议只能使自己尴尬,便到玫瑰房间去了,房间里仍然到处都是水盆、精巧的水壶和管子,散发着各种气味。她向莎玛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