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绿谷(第7/34页)

那是一个黑人警察。毕司沃斯先生握住了手闸。自行车往左一斜,赛薇跳到了地上。

警察检查了自行车。“没有牌照,嗯?没有牌照。没有车灯。你还在带小孩。你的麻烦不小啊。”他停住了,等待着贿赂。“好吧。姓名和地址?”他在他的本子上记下来。“好。你就等着传唤吧。”

于是他们在枯树下一路摸黑走回绿谷的营房。

他们度过了糟糕的一周。毕司沃斯先生一大早离开营房,中午回来一趟。在这段时间里,赛薇形单影只。营房里一个和儿子、儿媳妇和五个孙子住在一起的老妇人可怜赛薇,白天给她点食物。赛薇一点也没沾口,饥饿无法超越她对陌生人做的食物的不信任。她把盘子拿到房间里,把盘子里的东西倒在一张报纸上,清洗完盘子,把它还给老妇人,道了谢,然后等着毕司沃斯先生。他回来后,她就等待夜晚;夜晚来临后,她又开始等待早晨。

为了逗她乐,他读小说,给她讲马可·奥勒留和爱比克泰德,给她念贴在墙上的引言,让她静坐在那里,他画并不成功的速写。她无精打采,但是很乖。她还感到害怕。有时候,尤其是走在树下的时候,他似乎突然忘记了她,她听见他自言自语,和无形的人展开激烈的持久的争论。他“陷进”了一个“洞”。“陷阱,”她听见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个词,“那就是你和你一家对我所做的一切。让我陷进一个洞里。”她看见他的嘴因为愤怒扭曲着,她听见他诅咒和威胁。他们回到营房后,他要求她给他泡一剂麦克林牌胃药冲剂。

他们都盼望着星期六下午,赛斯会来把她接回哈奴曼大宅。有一个很好的理由让她不能逗留更久一些:她星期一开学。

星期六,赛斯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莎玛、阿南德和米娜。赛薇跑到路上去迎接他们。毕司沃斯先生假装没看见,赛斯微笑着,似乎在看小孩的把戏。赛斯和他妻子之间的争论是秘密;他的原则是从不介入姐妹们和她们丈夫之间的家务纷争。但是毕司沃斯先生知道尽管赛斯笑容满面,其实是在给莎玛撑腰。

他马上把那张绿桌子搬到院子里,离房间有一段距离,劳工们排起队伍,把他和莎玛隔开了。当他坐在赛斯身边,大声说着差事和工资并记录在账本上的时候,他听见赛薇兴奋地对莎玛和阿南德说着什么。他还听见莎玛惊讶的回答。很快她就了解到了孩子们对她的依恋,甚至开始责备他们。她现在所用的声音语气和她在哈奴曼大宅里的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尽管注意到莎玛口是心非,他仍觉得赛薇已经出卖了他。

劳工们拿了工钱。赛斯说他想看看园地,毕司沃斯先生没必要陪他。

莎玛正坐在厨房那儿。她怀里抱着米娜,正在逗她玩,哄着她。赛薇和阿南德在一边看着。毕司沃斯先生经过的时候,莎玛瞟了他一眼,却没停止哄米娜。

赛薇和阿南德心领神会地抬头看看。

毕司沃斯先生进了房间,坐在摇椅上。

莎玛大声说:“阿南德,去问问爸爸需不需要一杯茶。”

阿南德胆怯而害羞地来了,嘟囔着传达了口信。

毕司沃斯先生没吭声。他仔细地研究阿南德的大脑袋和细胳膊。胳膊肘的皮肤松弛,带着湿疹的青色疤痕。难道他也喝了硫黄炼乳吗?

阿南德等了一会儿,然后出去了。

毕司沃斯先生摇晃着。地板的木板又宽又粗,有一片开裂了,向上翘起,每次摇椅摇晃到上面,都发出嘎吱和断裂的声响。

赛薇并没有看毕司沃斯先生一眼,把米娜带进房间,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

莎玛在扇煤炉。

赛薇突然有一种想要生火的冲动,她急匆匆出了房间,说:“妈妈,你把煤灰弄得满身都是。让我来。”

原来如此。她们都忘了玩具房子的事。他把脚抬起放在椅子上,仰头靠着,闭上眼睛,摇晃着。地板应和着。

“阿南德,把这给你爸爸送去。”

他听见阿南德走近,但他没有睁开眼睛。他琢磨着是否要接过茶杯,把茶泼在莎玛心爱的绣花衣服和她那虽然笑容满面却阴晴不定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从阿南德手上接过茶,啜了一口。

赛斯回来时,对每个人都露出一副亲切的笑容,在台阶上坐下了。莎玛给他一大杯茶,他几口就咕嘟咕嘟喝下去了,一面喷着鼻息叹惜着。他摘下帽子,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突然,他笑了起来。“穆罕,我听说你有一件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