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 在去图尔斯家之前(第6/16页)

她把面纱撩到前额上。“你不觉得最好把这事情忘了吗?这只是一件小事。”

“小事!一大把香蕉!”

她回到厨房,又抱着蕉走回来。

“把它们放到这里,索娅尼。穆罕,现在除了你没有人能吃这香蕉。当人们出于好意送礼物给我的时候,你以为是给你的吗?”随后他声音中的尖锐消失了,他又像往常那个温和的循循善诱的梵学家了。“我们不能浪费,穆罕。我已经告诉你无数遍了。我们不能让这些香蕉烂掉。你必须把你开始吃的香蕉吃掉。现在开始。”

毕司沃斯先生起初被杰拉姆平静的举止麻痹了,因此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他大吃一惊。他低头盯着他的盘子,弯曲着手指,指端沾满了变干的圆白菜碎末。

“现在开始。”

索娅尼站在门口,挡着光线。虽然这天阳光明媚,但是这个房间因为一侧是卧室,另一边是阳台低矮的屋顶,仍然十分阴暗。

“看,我替你剥了一只。”

香蕉在杰拉姆干净的手里旋转着,递到了毕司沃斯先生面前。他用肮脏的手指拿过香蕉,咬了一口,咀嚼着。令人吃惊的是,香蕉居然味道很好。但是这味道并不扩散,不能带来欢愉。他随后发现咀嚼破坏了味道,因而小心翼翼地咀嚼着,而不是品尝,只听见响亮的咯吱声在他的脑袋里回响。他从来没有听过吃香蕉会发出这样大的声音。

不久香蕉吃完了,只留下埋在香蕉皮中间的硬硬的圆锥形的小把,展开的香蕉皮像一朵巨大而丑陋的森林之花。

“看,穆罕。我又给你剥了一只。”

当他吃那只香蕉的时候,杰拉姆又慢慢地剥了一只。然后又一只,一只又一只。

等他吃了七只香蕉之后,毕司沃斯先生吐了,索娅尼默默地流着眼泪,把他扶到后面的阳台。他没有哭泣,并不是因为勇敢:他只是觉得枯燥无味而又非常不适。杰拉姆立刻站起来重重地走回他的房间,突然间他大发雷霆。

毕司沃斯先生从此再也没有吃过香蕉。那个早晨标志着他胃有了毛病的开端:自此之后,无论何时,只要他感到兴奋或者压抑或者愤怒,他的胃就开始发胀,直到因为发紧而疼痛。

最直接的恶果是他开始便秘。他无法在早晨的时候排泄,而他明白他不排泄就进行早礼拜是对神的亵渎。便意常常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到来,就是这个导致他离开杰拉姆的家,把他带回波各迪斯的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意味着拉尔的学校、F.Z.哥罕尼的破烂橡皮印章和落满尘土的书籍。

有一天晚上他在惊恐中醒来。厕所离房子很远,摸黑到那里去让他感到害怕。他还害怕穿过这座咯吱作响的木头房子,打开门锁,拉开门闩,然后就可能惊醒对睡眠十分讲究的杰拉姆,他即使在自己定好的时间被叫起来也会狂怒不已。毕司沃斯先生决定在自己的屋子里用一条手帕解决问题。他有好几条这样的手帕,这些手帕是用他和杰拉姆参加宗教仪式时别人送给他的棉布做的。等到了处理手帕的时候,他离开房间踮着脚尖走路,地板咯吱咯吱地响着,他穿过敞开的门厅和有围栏的后阳台。他小心地打开德麦拉拉窗户,窗子的顶端装着铰链,然后用左手稳住窗子,用右手把手帕尽可能远地扔出去。但是他的手太短了,而窗户又太重,因此他几乎没有操纵的余地,只听见手帕落在不远的地方。

他没有留下来关好窗户,而是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床上。他躺在那里很久不能入睡,不断地觉得又有新的便意。他刚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就有人摇晃他。是索娅尼。

杰拉姆站在门口怒目而视。“你不是婆罗门,”他说,“我把你收留在我的家里,把你照顾得周周到到。我不求你的感激。但是你却企图谋害我。去看看你的杰作。”

手帕落在杰拉姆珍爱的夹竹桃树上。它的花朵再也不能用来做礼拜了。

“你永远也不能成为一个梵学家,”杰拉姆说,“我那天和给你占卜星象的斯塔拉姆交谈过了。你害死了你的父亲。我不会让你害我的。斯塔拉姆特别警告我让你远离树木。去,整理你的行李。”

邻居们听到了,都跑出来看毕司沃斯先生,他扎着腰布,包裹搭在肩膀上,穿过村子离开了。

当毕司沃斯先生在步行和搭乘大车之后回到波各迪斯的时候,贝布蒂并没有因为他的归来而高兴。他疲惫不堪,饥肠辘辘,浑身发痒。他满以为她会高兴地迎接他,然后诅咒杰拉姆,并保证再也不把他送到陌生人那里去了。但是他一踏入后巷的小院子,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她看上去非常消沉和冷漠,和阿扎德的另一个穷亲戚一起坐在敞开着门的被煤烟熏得乌黑的厨房里碾磨玉米;然后,他毫不吃惊地发现她看见他并不愉快,而是非常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