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 在去图尔斯家之前(第3/16页)

这个男孩叫艾力克,毕司沃斯先生和他成了朋友。艾力克衣服的颜色始终出人意料,有一天他做出震惊全校的举动,他撒出蓝色的小便,一种清澈的浅青绿色。对于兴奋的询问,艾力克回答说:“我不知道,朋友,我想可能因为我来自葡萄牙人或者诸如此类吧。”好几天他都进行这样庄重的示范,让大部分男孩子都为自己的血统感到厌恶。

毕司沃斯先生是第一个通过艾力克知道秘密的人,于是有一天晨间休息时,在艾力克示范完之后,毕司沃斯先生戏剧性地解开裤子,如法炮制。这引起了大家的愤慨,艾力克不得不取出一瓶“道得肾药”。不一会儿瓶子就空了,只剩艾力克声称必须留下的差不多六片药。这些药和那件红色的女式衣服一样是艾力克的嫂子的。“我不知道她发现后会做什么。”艾力克说。而对那些仍然讨要药片的男孩们,他说:“自己去买好了。药店里面多的是。”许多男孩确实自己买了,整整一个星期,整个学校的小便池都流淌着青绿色;而药商把销量突然增加归因于《道得肾药年鉴》的成功,年鉴上面除了笑话,还讲述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说明这种药对特立尼达人有立竿见影的疗效,所有患者都给制药商写来感激涕零的信件,极为清楚地说明药效,并配有照片。

毕司沃斯先生和艾力克在大路后面的铁轨上平放着六寸的铁钉,它们被压扁之后就成了小刀和刺刀。他们一起到波各迪斯河玩,在那里抽了平生第一根香烟。他们扯掉衬衫上的纽扣,用来换弹球,艾力克用这些弹球赢了更多的弹球,让拉尔销毁的部分得到持续地补充,拉尔认为这种游戏低档,禁止在学校操场玩弹球游戏。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跟前,交头接耳,在被鞭打、被分开之后,总是又凑到一起。

毕司沃斯先生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发现了自己在写印刷字体上的天赋。艾力克在粗陋地涂抹色情画涂累了之后,就会设计字体。毕司沃斯先生快乐地模仿着,不断取得进步。有一天算术测验,在发现自己花费了很长时间也无法解开一道蓄水池问题之后,他在整张卷子上非常优美地用艺术字体写了“取消”,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画出字母的轮廓,并打上阴影。当测验结束的时候,他除了这个什么也没有完成。

拉尔此前曾经肯定了毕司沃斯先生的特长,但现在他暴跳如雷。“哈!写标语的,上来!”

他没有鞭打毕司沃斯先生。他命令他在黑板上写“我是蠢驴”。毕司沃斯先生将这些侮辱性的词写得非常漂亮,整个班的学生都带着赞许窃笑着。拉尔在教室里面疾走,挥舞着罗望子教鞭要求安静。他抽了一下毕司沃斯先生的胳膊肘,于是有一个笔画写坏了。毕司沃斯先生把写坏的地方变成一个额外的装饰,他对此很满意,同时也在班里露了一手。这时拉尔想要鞭打毕司沃斯先生或者命令他擦干净黑板已经太迟了。他愤怒地把他推开,毕司沃斯先生回到自己的座位,以英雄的姿态微笑着。

毕司沃斯先生在拉尔的学校里待了六年,在这六年里他和艾力克一直很要好。但是他对艾力克的家庭情况却一无所知。艾力克从来没有谈起过自己的父母,毕司沃斯先生只知道他和他的嫂子住在一起,就是那件红色女式衣服的主人,那个没有拍过照片的道得肾药的使用者。而且据艾力克说,她揍起人来很凶。毕司沃斯先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他从来没有去过艾力克的家,艾力克也从来没有来过他家。他们之间有一个默契,就是保持各自家庭的秘密。

要是学校里有谁看见毕司沃斯先生住的地方,都会让他无地自容,那是一间在后巷边上的小泥屋。他在那里住得并不开心,甚至在住了五年之后,他仍然把它当作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地。泥屋里的大部分人仍然和他们很生分,而他和贝布蒂的关系也令人失望,因为她羞于在一屋子生人面前对他流露亲热的感情。而且,她越来越多地为自己的命运悲泣;每当她这样时,他就觉得自己很窝囊很沮丧,但是他并没有去安慰她,而是出去找艾力克。她时不时地会发一些无用的脾气,和塔拉吵架,然后好几天都嘀嘀咕咕的,不论谁在跟前,她都威胁说要离开,到修路的地方找个工作,那里需要妇女运送装在头顶篮子里的石头。于是一旦和她在一起,毕司沃斯先生就必须时刻忍受着愤怒和压抑。

圣诞节的时候,普拉塔布和普拉萨德从菲利斯提来看他们,他们已经长大成人,留着胡须;身上穿着他们最好的衣服,熨烫平整的卡其裤,没有打油的褐色鞋子,蓝色衬衫的纽扣一直扣到领口,他们戴着褐色的帽子,看上去也像是陌生人了。他们的手就如他们粗糙的被太阳炙烤过的脸庞一样粗硬,而且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话说。普拉塔布断断续续地吐出简洁的词语,间杂着自嘲的叹息、短促的笑声和不时的停顿,但讲的是结构完整的短句。当普拉塔布谈起他买的骡子以及在做的苦差时,毕司沃斯先生并不特别感兴趣。买骡子在他看来纯粹是件滑稽的事,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眼前这个阴郁的普拉塔布就是曾经暴躁地冲出小屋,恐吓着要杀了花园里的男人的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