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 牧歌(第9/10页)

贝布蒂说:“我认为他真的没什么钱。”

“你是个傻瓜。”塔拉说,恼怒之余她吩咐贝布蒂收拾好德黑蒂的行装,带着德黑蒂走了。

因为家中不能生火做饭,他们在萨德胡家吃饭。食物没有放盐,而且毕司沃斯先生一旦开始咀嚼,就觉得自己在吃生肉,嘴里会再次涌满了恶心的酸水。他迅速跑到屋外,吐净嘴里的东西,漱了口,但是那味道始终去除不掉。他们回到屋子里,贝布蒂安顿毕司沃斯先生睡觉,当她把拉各胡的毯子扔给他的时候,他开始尖叫。毯子毛乎乎的,扎人皮肤;这似乎就是他一整天闻到的那种生肉的鲜腥味的来源。贝布蒂任他在那里尖叫,一直到他叫累了,在昏黄摇曳的油灯灯光里睡去,而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依然漆黑。她注视着灯芯烧得越来越短,直到她听见普拉塔布的鼾声——他像一个成年人那样打鼾——以及普拉萨德和毕司沃斯先生沉重的呼吸声。她自己只是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屋子里相当安静,而外面的噪音却响亮并且经久不息:蚊子、蝙蝠、青蛙、蟋蟀,还有林鸱。如果蟋蟀错失一声鸣叫从而破坏了整体的喧闹,她就会醒过来。

她在似睡非睡中被一种新的噪音吵醒。起初她不能肯定。但是声音非常近,而且它飘忽的顺序让她非常不安。那是她每天都听到的声音,但是现在,突兀地出现在夜里,她无法确认其来源。声音又传来了:砰砰声,停顿,长时间的敲打声,然后是较轻的砰砰声。周而复始。最后是新的声音,瓶子摔碎的声音,闷响,似乎瓶子里装满了东西。她意识到那声音来自她的花园。有人被拉各胡倒着埋在花圃里的瓶子绊倒了。

她叫醒普拉萨德和普拉塔布。

毕司沃斯先生在窃窃私语和屋子里摇晃不定的影子中醒来,随后又闭上眼睛,将危险排除在外;立刻,就像刚刚过去的白天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像一出戏剧一样,模糊而遥远。

普拉塔布把手杖交给普拉萨德和贝布蒂。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小窗户,然后突然猛地用力推开它。

花园里亮着一盏防风油灯。一个人正用耙子在插满玻璃瓶的地里翻弄着。

“达哈里!”贝布蒂喊道。

达哈里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他继续耙地,刨动了地里的器具,撕扯开稳固着土地的根茎。

“达哈里!”

他开始唱一首婚礼上的歌。

“弯刀!”普拉塔布说,“把弯刀给我。”

“哦,天哪!不,不。”贝布蒂说。

“我要出去剥了他的皮。”普拉塔布说,他因为愤怒而提高了嗓门,“普拉萨德?妈妈?”

“关上窗户。”贝布蒂说。

歌声停止了,达哈里说:“是啊,关上窗户睡觉去吧。我在这里照看你们呢。”

贝布蒂使劲拉上小窗户,插上窗栓,然后把手放在窗栓上。

挖地声和瓶子碎裂的声音持续着。达哈里唱道:

决不放弃你日常的工作

决不惧怕任何人,只要信仰上帝。

“达哈里不是一个人来的,”贝布蒂说,“别去惹他。”然后,似乎不仅仅是蔑视达哈里的行为,而且是给他们所有人一种安全感,她补充说:“他只是想找你父亲的钱。让他翻吧。”

毕司沃斯先生和普拉萨德很快就重新进入梦乡。贝布蒂和普拉塔布没有合眼,一直等到他们听见达哈里的最后几句歌声,并且不再听到他用耙子挖地和瓶子破裂的声音为止。他们没有交谈。只有一次,贝布蒂说:“你父亲一直警告我,说村里的这些人不好。”

普拉塔布和普拉萨德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正像平常一样。他们谁也没有提及发生的事情,而贝布蒂坚持让他们像平常一样到水牛塘去工作。天色刚刚亮她就走到花园里。整个花圃被翻了个遍;露水沾满了翻出来的泥土,混合着被连根拔起的植物,植物已经打蔫,看起来触目惊心。蔬菜地没有翻过,但是番茄地已经被找过了,树桩被打烂了,南瓜也被弄得稀烂。

“噢,拉各胡的老婆!”一个男人从路上叫着,她看见达哈里跳过排水槽。

他漫不经心地从木槿花丛中摘了一片被露水打湿的叶子,在手掌中揉烂,然后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向她走过来。

她的怒火腾地冒出来。“滚出去!马上滚!你还认为自己是个男人吗?你是一个无耻的流氓。卑鄙无耻,懦弱无能。”

他走过她身边,经过小屋,一直走到花园。他一边嚼着一边打量着被毁坏的一切。他穿着工作服,弯刀装在腰间黑色的皮制刀鞘里,一只手拿着珐琅饭盒,肩膀上挂着装水的葫芦。

“哦,拉各胡的老婆,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