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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老师。”

欧唐奈注意到他语气之下的恭敬,如果换个场景,他内心一定会暗自得意一下。实习生和住院医师,作为医院的内部工作人员,是出了名的挑剔高傲之人,专挑级别比他们高的医师的毛病。被这群人中的任何一个称为“老师”简直是一种荣誉。

几分钟前,两个护士学员悄悄溜进房间,现在,秉承着教学的习惯,欧唐奈开始一边做,一边讲解。

“换血,也许你们都知道,”欧唐奈瞥了一眼护士学员,“其实是一个冲洗的过程。首先,我们从孩子的体内抽取一部分血液,然后我们用等量的新血代替。如此反复,直到孩子体内原本的不健康的血全部被换掉。”

手术护士将500毫升的血倒挂在手术台上边的架子上。欧唐奈说:“血库已经将病人的血和供体血进行了交叉配血,确保两者是相容的。而我们必须确保我们换进去的血和放出的血数量正好一样。所以我们要做个记录。”他指了指实习医生的夹纸板。

“体温36.5摄氏度。”手术护士报告。

欧唐奈说:“给我刀。”同时伸出手去。

他用手术刀轻轻切掉脐静脉干萎了的那一段,露出新鲜的组织,然后放下手术刀,轻声说:“止血钳。”

实习医生伸长脖子看着。欧唐奈:“我们分离好脐静脉。我现在探进去去除血凝块。”他伸出手,护士递过镊子。血块非常小,几乎看不见,他很小心地轻轻把它提出来。给这么小的婴儿做手术就像在给一个小洋娃娃动刀。欧唐奈心想,这孩子活下去的概率有多大呢?一般来说,这个孩子是有机会活下去的,甚至说机会很大。但是,因为耽误了这么多天,成功的希望就大大减少了。他看了一眼孩子的脸。奇怪的是,那张脸并不丑,早产儿一般来说长得都有点丑,而这孩子有棱有角的下颌线在他看来甚至还有点儿俊俏的模样,似乎也暗示着他内里也是坚强的。一反常态,一时间他有些走神,心想,好可惜啊,一生出来就如此多灾多难。

手术护士拿着一个带针头的塑料导管,医生要通过这个导管放血、输血。欧唐奈拿过导管,极其轻巧地把针头插进脐静脉。他说:“请测一下静脉压。”

当他把导管直起来时,护士用尺量了血柱。她说:“60毫米。”实习医生记了下来。

第二根塑料管通到上面挂着的那瓶血浆中,第三根通到手术台脚下的两个镍铜合金的盆子之中的一个。欧唐奈把三根管子连接到一个20毫升的三通注射器上。他把一个转钮转了90度。“现在,”他说,“我们开始抽血。”

他的手指很灵敏,轻轻地把注射器的针栓抽向他自己的方向。这是换血的关键时刻;如果血流不畅,就得拿下导管重新再装一遍。欧唐奈感觉到身旁的道恩伯格向前探出身子。这时血液开始通畅地往外流了,流经导管进入注射器。

欧唐奈说:“你会发现,我抽得很慢、很小心。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每次抽得很少——因为早产儿太小。对于足月儿,我们可能一次抽20毫升,但是对这个病例,我们一次只取10毫升,以避免静脉压有太大的波动。”

实习医生在他的记录单上写下:“出量:10毫升。”

欧唐奈又转动三通注射器的转钮,然后用力推动针栓。这时候从孩子身上抽出的血排出到一个金属盆里。

他又转动一下转钮,把新血抽进注射器,然后,轻轻慢慢地注入婴儿体内。

实习医生记下:“入量:10毫升。”

欧唐奈耐心地继续着。每次抽血、输血都按部就班、小心翼翼,要用整整5分钟。总有一种诱惑让你动作快一点,特别是对这种危重的病人,很容易让人心急。但是欧唐奈清楚地知道,一定不能做得太快。台子上的婴儿的抵抗力已经很弱了;一旦发生休克就可能导致死亡。

然后,在他们手术进行了25分钟时,孩子动了一下,哭了起来。

这是一声虚弱的、气若游丝的啼哭,像是个单薄无力的抗议,几乎刚一开始就结束了。但是它所显示出的生命的气息,让房间里所有口罩上方的眉眼都含着笑意,而希望似乎也往前挪动了一小步。

欧唐奈知道最好不要草率下论断。然而,他还是越过肩膀对道恩伯格说,“听起来他好像在生我们的气,可能是一个好兆头。”

道恩伯格也反应过来了。他俯身看了看实习生的记录,然后,想起来现在已经不是他负责了,于是试探着问了句:“滴一点葡萄糖酸钙,你觉得呢?”

“对。”欧唐奈把注射器从三通上拧下来,换了护士递过来的10毫升的葡萄糖酸钙的注射器,他注射了1毫升后交还给护士。她又把原来的注射器递回来,这个注射器已经在第二个金属盆里洗涤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