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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婴儿保温箱边上两个像舷窗一样的洞口,道恩伯格医生把手伸进去仔细检查了亚历山大的孩子。婴儿出生已经有三天半了,本来这是很有希望的迹象。但是有些别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道恩伯格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他花了不少时间来给孩子做体查,然后退后一步仔细思量,在脑海里权衡着现有的各种表征,跟过去多年的经验和数不清的病例进行对比。最后,他的判断验证了他的预感:预后极差。“你知道吗,”他说,“有那么一阵子,我还以为他能熬过去。”

早产儿育婴室的责任护士,也就是几天前约翰·亚历山大见过的那个护士,一脸期待地看着道恩伯格说:“他的呼吸一直很平稳,一个小时前,才变得弱下来,所以我把您请过来了。”

站在保温箱另一侧的实习护士全神贯注地听着两人交谈,口罩上方的眼睛转来转去,一会看责任护士,一会又看向道恩伯格。

“不行,他呼吸不好。”道恩伯格慢慢地说道。跟着他又细细地思量着,生怕漏掉什么,一边想,一边说:“黄疸不应该那么重,脚也有点肿,再问一遍:血常规怎么样?”

责任护士看了看病历夹。“红细胞490万。有核红细胞比白细胞:7/100。”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护士等着道恩伯格消化吸收这些数据。他在想,放在一起看的话,贫血是太严重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正常的代偿增生。他扬声说:“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那份溶血报告,我都要怀疑这孩子有新生儿溶血病。”

责任护士看上去很吃惊。她说:“但可以肯定,医生——”然后她话没有说完又咽回去了。

“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他又指了指病历说,“但不管怎么说,让我看看实验室检验报告,原来给母亲的血液查的那份。”

责任护士翻开几份单子,找到那份检验单取出来。就是皮尔逊医生在和戴维·科尔曼大吵一架之后签的报告。道恩伯格仔细看了看,然后递了回去。“嗯,已经够肯定的了,溶血是阴性的。”

那当然,就应该是肯定的。但是他脑海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喋喋不休:报告不会是出错了吧?不可能,他告诉自己,病理科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尽管如此,他决定查了房之后,再去找乔·皮尔逊谈谈。

道恩伯格对责任护士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我们还没有做的事了。如果情况有任何变化,给我打电话。”

“好的,医生。”

当道恩伯格走后,实习护士问,“那个医生说的是什么,溶……”她犹豫着,记不全那个词。

“新生儿溶血病,是一种新生儿的血液系统疾病。一般在母亲是Rh阴性血液,父亲为Rh阳性血液时发生。”这位年轻的红发责任护士像往常一样谨慎而自信地回答道。学生们都很喜欢被分配给她,她也一直被人们认为是最能干的护士之一。她从卫校毕业不过12个月多一点,毕业时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就是知道了这些,实习生毫不紧张地继续说道:

“我以为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他们就会在孩子出生时给他换血。”

“你是说换血疗法?”

“是的。”

“只有部分新生儿会发生这种情况,”责任护士继续耐心地回答道,“这要看母亲的溶血检验报告,如果报告显示的是阳性的,那么常常提示新生儿生来就会出现溶血病,出生后必须立即给予换血疗法。但是这份病例的报告是阴性的,所以没有必要进行换血。”责任护士顿了顿,然后半是自言自语,若有所思地补充说道:“但是,症状真是太奇怪了。”

自从前几天科尔曼就实验室检查的问题跟病理科主任吵过一架之后,老头子就没有再过问科尔曼在血清学实验室的工作。科尔曼猜不透这种沉默是什么意思——意思是默许他的想法,由他直接主管血清学实验室,还是皮尔逊想着过后再杀个回马枪。可是目前,不管怎么说,年轻的病理科医生已经养成了定时定点到实验室这里看看,那里查查的习惯。这样一来,他就工作流程的改革有了一些新想法,而一些小的想法最近这一两天也开始实施了。

至于他和实验室的老技术员卡尔·班尼斯特之间,似乎算是达成了某种停战熄火的协议。而与此不同的是约翰·亚历山大,他对于科尔曼对实验室的关注,表示很欢迎。并在过去两天提了几条建议,科尔曼也批准了。

在他的妻子被送进医院后的第二天,亚历山大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虽然语气是挺不耐烦的,但是皮尔逊还是好心建议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先休个假。科尔曼听到亚历山大对老病理科医师说:“无论如何谢谢您,医生,但如果我不干活,我会想太多,一点忙也帮不上。”皮尔逊点点头,然后告诉亚历山大,任何时候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到实验室楼上去看望他的妻子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