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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理检验科[1],我们检测患者的血液、排泄物以追寻疾病的蛛丝马迹。由我们鉴别肿瘤的良恶性,向患者的主治医师提出治疗意见。当一切治疗无效的时候,”皮尔逊停顿了一下——护士的目光随着他看向乔治·安德鲁·道顿的尸体,随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便是我们病理科医生做出最后诊断的时候。”

皮尔逊再次停顿了一下,这个老家伙太会演了,塞登斯暗想,好一个纯天然的不露怯的演技派。

接着皮尔逊拿着雪茄往墙上一指。“大家注意看,”他对护士们说道,“在很多解剖室的墙上你都会发现这句话。”她们的视线追随着他的手指望向墙上用镜框装饰起来的格言:MortuiVivosDocent。他大声朗诵了一遍拉丁文原文,又将其翻译出来:“死者教育生者。”他再次低头看着尸体说:“这就是下面的课程,这名男性明显”——他特别强调了“明显”那个词——“死于冠状动脉血栓,通过尸检,我们可以发现这是否就是事实。”

皮尔逊深吸了一口雪茄,塞登斯知道这是要开始了。虽然明知道在这出戏里,他不过是个跑龙套的,但是他可不想错过大主角传递过来的每一个小暗示。皮尔逊张嘴喷出一大股青烟,随后把雪茄递给塞登斯。塞登斯接过来,把它放到解剖台外面。皮尔逊检视了排列在面前的器械,拿起一把解剖刀。他只用眼睛稍事量度,锋利的钢刀就深深地、迅速利落地切了下去。

麦克尼尔在暗自观察这帮实习护士。他认为心肠太软的人看不了尸体解剖。但是,即使是对于有经验的人来说,有时候看着那第一刀切下去也很是难挨的。在未下刀之前,解剖台上的身体还保持着与生者无异的外壳,但是随着手起刀落,所有的幻想都将破灭,这不再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孩童,而不过是一堆骨头与肉罢了,这就是生命的终极真相,是每一个生命最终的归宿。如《圣经·旧约》所载:尘归尘,土归土。

凭着多年的经验,皮尔逊轻巧自如地做了一个Y字形切口。仅仅用了三刀,即从左右肩部向胸前内侧切开至胸骨切迹处会合形成了“Y”的两个枝丫,然后从结合处向下作直线纵切口打开腹部向下直至外生殖器处。随着“嘶嘶”的、有点儿像是撕裂什么东西的声音传来,刀锋所至之处皮开肉绽,露出一层黄色的脂肪。

麦克尼尔还在默默地观察着这群护士学员,两个人的脸色灰白,一个倒抽了一口凉气别过身去,剩下三个还在强撑着继续看。住院医师一直看着那两个脸色灰白的女生,护士在第一次观摩尸检的时候晕倒并不少见。不过这6个人看上去好像都能挺过去。那两个人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了,别过身去的那个虽然还是捂住嘴巴,但是已经转回身了。麦克尼尔低声对她们说:“如果你们当中有谁想出去几分钟都没关系,第一次看是会有点儿难受。”她们感激地看着他,却没有人离开。麦克尼尔知道有些病理科医生在第一个切口完成之前从不放护士进来。但是皮尔逊却认为没什么需要回避的,他坚持既然看就要从头看到尾。这一点麦克尼尔还是很赞同的。脓疮、残肢、腐肉、外科手术,护士不得不面对很多常人难以忍受的场景,对于那些气味和场面,她们越早适应,对大家越好,对她们自己也越好。

现在麦克尼尔戴好手套和皮尔逊一起工作了,此时,皮尔逊已经剥离了尸体胸前的皮肤,并利用一把更大的解剖刀将胸肌一并剥离,暴露出肋骨。之后他用肋骨剪剪开肋骨进入胸腔,暴露心包和肺。手套、器械和解剖台上都是血。塞登斯也戴上了手套站在解剖台的另一边,切开腹部的肌肉暴露腹腔。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提过来一个桶,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尸体的胃和肠道后将它们放入桶中。腐臭的味道开始越来越浓烈了。然后皮尔逊和塞登斯一起切断并结扎了血管,这是为了方便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进行后续的防腐工作。塞登斯从解剖台的置物架上抽出一个吸引器导管,打开开关抽吸流入腹腔的血液,在皮尔逊点头示意后,塞登斯又抽吸了流入胸腔的血液。

同时,麦克尼尔开始专心致志地解剖头部。他首先从两耳后,沿着发际线,经头顶部做了一个切口,这样当家属瞻仰遗容时就不会发现什么异样了。然后他用手把头皮向前剥开,至此整个头部的皮瓣就被外翻到颜面部盖住了眼睛。整个头盖骨都暴露出来了,麦克尼尔拿起了已经插好插头的便携式电锯,在打开开关之前,他看了看学生们,后者用惊疑而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别紧张,姑娘们,他默想,在几分钟内,什么都可以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