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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拉玛作战的国民军意在抢占通向巴伦西亚的高速公路。他们在二月六日发起突然袭击,令共和军措手不及。在德军的坦克、飞机以及四万名士兵的援助下,佛朗哥开始发动国内袭击。这些援军包括很多外籍军团,大多是最为冷酷残忍的人。共和军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许多有战略意义的山峰和桥梁就被攻占了。苏联坦克虽然稍稍减缓了国民军的攻势,但未抵挡住对方的前进。三个格拉纳达人来到这里时,共和军已一连多日处于重大损失中。

三人希望立即投入战斗。他们站在卡车边四处望去——这些卡车曾载他们前来,徐徐展开一路的风景。这里看上去似乎不像战场。他们看到了整洁的葡萄园、一排排的橄榄树、低矮的丘陵、一簇簇的金雀花和野生百里香。

“那儿看上去没多少防御工事。”弗朗西斯科评论道。

他说得对。随后,他们还没有机会使用机枪,就发现派自己过来是挖战壕。在附近一个被掳掠过的村庄里,支离破碎的遗留物中有许多破旧的门板,要用这些加固战壕内壁。

弗朗西斯科和安东尼奥站在壕沟里,其他人将门板一一传递给他们。许多门板上仍有光滑的黄铜把手,有些门牌号码的油漆已经变淡。

“我想知道生活在这面门板后的人有什么遭遇。”安东尼奥陷入了沉思。过去,它守卫着主人的隐私,但现在,他们的家园不得不向着旷野的风敞开。

他们一边朝着加拉玛河上游山腰上的那片橄榄树林挖沟,一边等待第一次战斗的体验。目前完成的战壕加固任务已经超过平均份额,这场战斗带给他们的除了乏味别无他物。白天地里的湿气就够糟了,夜晚更让人难以入眠。他们染上了虱子,许多日子里,这些小东西会一直带来烦恼。无法逃脱且无法停止的需求——搔痒,在白天和黑夜都是折磨。

“你认为还要多久?”弗朗西斯科嘟哝道。

“什么?”

“就这个。坐在这儿干等着,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天知道……我们又不能自己找地方打仗。”

“可是我们好几天没事干了。我受不了。也许我待在格拉纳达更有用。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继续在这儿闲逛。”

“你必须待在这儿。你要是想跑,会被自己人开枪打死。想都别想。”

下下棋或者给亲戚写封信,这让他们暂时有点事做。

“写信似乎没什么意义。”安东尼奥闷闷不乐地说,“信送到的时候,收信人说不定已经死了。”

安东尼奥想给罗西塔姨妈寄信,希望她能转给母亲。直接给母亲写信太容易连累家人了。他希望母亲安全,也想知道她是否还能继续探望父亲。他祈祷梅塞德丝能找到贾维尔或者能安全回家。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孤身一人太危险。

“我甚至不知道母亲是不是还活着。”弗朗西斯科说着将一叠信纸折好准备寄出,“而且,可能她收到信时我已经死了,无聊死的。”

安东尼奥也有同样的挫败感,但他竭力想让朋友高兴起来。乏味的等待让他们快疯了。

虽然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看似永恒,但并未永远持续下去,战争很快重新开始了。仅仅一天,这里就成了前线,机枪“嗒嗒”的无情扫射、加农炮的轰鸣和“开火!”的叫喊很快替代了乏味的等待。

上面突然命令这些士兵去抢占附近的一座山脊。他们在山脚下挖着壕沟,几股国民军的士兵从山顶上扫射下来。那一刻,他们几乎可以看到敌人的眼白,然后,有人命令他们开火。有些人转身向防御工事跑去,有些人倒下了。士兵去替换死伤者时,这些人的机枪暂时沉默,但国民军的枪声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上面给几十名包括安东尼奥在内的士兵下达命令:攻上山脊,抢占优势地形向国民军开火。但隆隆的炮火将他们赶了回来。安东尼奥身边的战士被炸得血肉横飞,鲜血溅到了几米内的人身上。穿过硝烟时,他被一具横亘于路上的尸体绊倒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将死去。他将尸体扛起来,回到了营地。那天,部队中只有一半人幸存下来。踏入真实的战争之后,这是一个残忍的开端。那天夜里,尸横遍野的画面一直在他脑中徘徊不去。

国民军决心将共和军赶走,继续袭击最后几个关键的据点。一时死伤惨重,其中包括许多国际纵队的理想主义者,有些人还从未摸过来复枪。他们的枪通常很不可靠,陈旧,功能不全,有时会卡壳,有时放哑炮。有几千人再也没有机会练习——他们在几小时后就牺牲了。有一天下午,安东尼奥点了点人数,发现就在不久前的一次袭击中,几十个人身亡。这样的牺牲似乎完全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