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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这么晚了,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他靠得很近,能看到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玻璃杯。这绝不是孔查的风格。一直以来,都是父亲在吧台里做最后的清洁工作,然后在夜晚将尽时坐着喝上一大杯,有时还抽几支烟。但不是母亲。深夜里,她常常因太过疲惫而插上门闩,将最后几个杯子留在桌上,梅塞德丝次日一早会将它们洗净。

孔查没有回答。

“妈妈,您怎么还没睡?”

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母亲的生活习惯为何改变,但他很害怕。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在刀尖上行走。

“妈妈?”

尽管母亲身处黑暗,他仍然看到她将双臂交叠在身前,温柔地晃着身体,像是有节奏地摇晃着怀中的婴儿。

安东尼奥蹲在母亲身边,双手放上她的肩头,轻轻地晃着她。她的眼睛闭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有点焦急。

孔查想回答,但声音因科纳克酒和泪水而含糊不清。她试图说话,但只让泪水流得更多。她的悲伤无法言说。安东尼奥紧紧地抱住她。坚定的拥抱让她稍稍得到安慰,哭泣声渐渐平息下来。最后,他松开手臂,她将印花围裙拿到面前,响亮地擤鼻涕。

“我让她走了。”她颤抖地说。

“您在说什么?您让谁走了?”

“梅塞德丝。我让她去找贾维尔。不找到他,她永远不会开心。”

“那您让她去马拉加了?”安东尼奥难以置信地问道。

“如果她能找到贾维尔,他们就一起去别的地方。我们不可能让她一直待在这里害相思病。这些天,我天天都在观察她,悲伤让我变得越来越苍老。这场战争对我们每个人都很残忍,但至少梅塞德丝有机会找到幸福。”

黑暗中,孔查无法看到儿子脸上流下的泪水。

“但他们正在轰炸马拉加。”他说道,焦虑令他口干舌燥,“我刚听说的。”

孔查仿佛没听到儿子的话。

他紧紧握着母亲的双手。这一刻,驳斥母亲毫无意义,尽管他知道父亲会毫不犹豫地驳斥她。

“我们被迫在这里与敌人一起生活。”她接着说道,“而她,至少给了自己一个机会摆脱敌人。”

安东尼奥无法不同意。他的想法与母亲的几乎一模一样。她的感觉完全正确,格拉纳达已无力反抗。虽然政变后颇有些杀戮和破坏,但这座城市被相当容易地掌控了,很多居民后悔没有做好反击的准备。其他市镇正在建造的防御工事则坚固得多。

“她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上午她打包了几件东西,午饭之前就走了。”

“如果有人问她,她该怎么说?”

“她会说有个姨妈在马拉加……”

“好吧。那像真的,不是吗?”

“……而且姨妈生病了,她打算把姨妈接回到格拉纳达,好好照顾。”

“已经很可信了,我想。”安东尼奥说道。他想尽量安慰母亲,说她鼓励妹妹远走是对的,尽管他知道整个路途危机四伏。

以他现在的家长角色,他感觉应当为妹妹不负责任的行为表达更多焦虑,而不是愤怒。他们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安东尼奥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兰地,仰头一饮而尽。玻璃杯放在吧台上的声音将母亲惊醒。

“如果找不到贾维尔,她会回来吗?她保证过吗?”

安东尼奥看着母亲惊诧地睁大了双眼。

“她当然会回来!”

他想分享孔查的乐观,此刻并不适合让她去怀疑。

他伸出一只胳膊抱住母亲,想保护她,喉头却哽住了。现在,向母亲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并不合适,但他不会拖延太久。他想借助黑夜的保护,而今夜的浓云和新月非常适合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梅塞德丝在寒冷的黎明中醒来,直奔主干道而去。那条路视野开阔,一览无余,路边几乎没有树木,它径直通向马拉加。

那天下午,她看到遥远的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一小片尘土,它的移动就像一阵缓慢的旋风。连续好几个小时,路上其他方向都没有任何东西通过,她只能看到路边偶尔有一棵光秃秃的树。

距离越来越近,梅塞德丝辨认出了人的身影。人群中还有几头驴,有些驴拉着车,脚步看上去缓慢而痛苦。那群人移动的速度不会比圣周游行上累赘的小船更快。

他们漠然地迎面走来,她想着如何从这群人中间穿过。人潮成为她与目的地之间的障碍。大约一个小时后,梅塞德丝与他们仅隔几百米,她能感受到他们行走时离奇的沉默,不由得心生疑惑:为什么在这个寒冷的二月下午,这么多人走在路上,而且如此寂静?

显然,这是一支结伴而行的护送队,是一支移动的大篷车和马车队伍。他们看上去十分神秘,像是在宗教庆祝日活动中迷了路,又像正在进行一场扛着珍贵的圣像,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朝拜的宗教旅行。甚至当他们渐渐走近时,梅塞德丝仍然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切。仿佛整个村庄的人决定集体搬家,为了一次搬完,他们带着家中每件东西:椅子、床垫、锅、箱子和玩具。大堆物件的重压几乎让人看不见驮物的骡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