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2/5页)

他们失眠了九个夜晚,每一天,孔查都在寻找埃米利奥确切的去向。现在,政府办公大楼里的人对她的身影已经非常熟悉了。最后终于得知,儿子在加的斯附近的一座监狱里,他们有一丝奇异的感觉——如释重负。那座监狱距离格拉纳达两百多公里,但至少这件事尘埃落定了。

孔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长途跋涉去看望儿子。如果能给他送些食物,至少他不会挨饿。

“但是跑这么远去看他,未免太荒谬了。”伊格纳西奥说,“特别是您一个人去。”

“我没有别的选择。”孔查说。

“您当然有!”伊格纳西奥坚持道。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她耐心回答道,“等你有了孩子之后。”

“好吧,愿上帝帮助您。我只能这么说。”

这次远行花费了她两天时间。虽然身上携带的文书本意是让她安全地通行,但卫兵和国民卫队频繁的审查总是带着侵犯的意味,有几次,她都以为自己必须返回格拉纳达了。

最终到达时,孔查探视儿子的要求被拒绝了。

“他被单独关了禁闭。”值班官员咆哮着,“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待遇。”

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所谓的“待遇”究竟是指什么,她无法想象。

“要这样关多久?”她问道,由于失望而呆住了。

“可能是两天,也可能是两个星期。这可难说。”

她不忍心去问那取决于什么。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相信他们的答复。

她将干粮篮子留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这些食物会不会送到他手中。在篮子里的一只核桃中,她塞进了一张字条。那仅仅是母亲写给孩子的一封信,上面写着关于家人生活的泛泛的消息,以及真诚的爱意,但当埃米利奥收到信时,他已经又在狱中孤独地待了一个星期。

关于狱中恶劣条件的传闻辗转传入巴勃罗和孔查的耳中。偶尔有些人成功地越狱,但更常见的是行刑队每天都要枪毙一批人,死囚名单的拟定竟是那样随意而专断。

儿子身陷囹圄让孔查失魂落魄,当时整个国家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无数个母亲失去了儿子,同样,无数个儿子也失去了母亲。

那年秋天,国民军的轰炸机让毫无防备的马德里市民陷入了莫大的恐慌。没有谁是安全的。连那些排队为孩子领取牛奶的母亲也被炸死了。首都才是佛朗哥真正的目标,而这时,国民军已经进驻这座城市的郊外。传单从飞机上纷纷落下,上面写着:除非人们交出城市,否则就将这儿从地球上抹去。无情的空袭开始了,人们精疲力竭,成了束手待毙的弹靶。

每个人——无论是支持共和国还是支持佛朗哥——都在追踪马德里的消息。首都的遭遇将在全国范围内决定战争的结局。

十一月初,第一批苏联飞机到来,反击战开始了。虽然此时共和军在空战中更有优势,但国民军在陆战中取得了好几场胜利。同一个月,国民军占领了郊区的格塔菲,这给了他们一线希望,觉得自己正朝着最终的胜利进军。

安东尼奥比往日更关注新闻,清晨,他常常在母亲擦洗玻璃的时候为她朗读报纸摘要。

“国民军顶着共和军的炮火,占领了卡拉万切尔区,抢占了几座重要的桥梁,打通了去城内的通道。”安东尼奥念道,“街巷中爆发了肉搏战,双方都死亡几千人。佛朗哥的军队已经突破了共和国的防线,进入大学城。”

安东尼奥不知道,每天凌晨,母亲都要收听一个来自马拉加的秘密电台,她早已听过这些消息。

“这可能就是结局。”安东尼奥说,“也许佛朗哥可以为所欲为了。”

伊格纳西奥刚刚走进咖啡馆,听到了安东尼奥的评论,他找到了安慰母亲的机会。“好啊,妈妈,”他说,“只要佛朗哥一宣布胜利,您的埃米利奥就回来了。”

“那可就谢天谢地了。”她不禁微笑起来,“可是,这难道不应该取决于他所受的指控吗?”

“应该是这样。不过,我敢肯定,指控没那么严重。”

有时候,伊格纳西奥会设身处地地抚慰母亲,这让他稍感心安,也减轻了他偶尔产生的内疚。很可能是他轻率地谈论弟弟的同性恋倾向,才导致弟弟被捕。如果预料到弟弟遭受的判决竟这样苛刻,带来的悲伤竟这样沉重,无论埃米利奥多么让他恶心,他都会更谨慎。

佛朗哥并没有像伊格纳西奥预料的那样在马德里迅速取得胜利。精疲力竭的马德里市民看到一群身穿制服的士兵正在行军,一开始还以为是国民军的部队,但很快就发现弄错了,不免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喜悦。嘹亮的革命歌曲和清晰的《国际歌》旋律告诉他们,这些是国际纵队的成员。他们像魔法一样降临,前来援助市民。其中有德国人、波兰人、意大利人和英国人,他们对马德里市民说,自己将英勇无畏地奔赴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