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如何在当下做到知恩图报(第2/6页)

葬礼结束后,我和亚当找了家咖啡馆坐了下来,各自面前放着一杯奶茶和一盘三明治,他问道:“那些都是你自己写的?”

“不是。”

然后,我们两人沉默了很久,我在等他问我是谁写的,而且已经想好答案了,但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问我。

“我得去看看我爸了。”他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听他这么说,我就心满意足了。

亚当的父亲住在圣文森特私人医院,一个月前,他到这家医院来看肝病,以为很快就会完事,结果一个月之后,他还待在医院里。巴兹尔先生是你能见到的最粗鲁的人,如果他不在了,医生护士们都会好过点儿,但他们还是想方设法保住他的性命。他会咒骂每一个进他病房的人,而且会动手打那些年轻的护士——他把她们称作“熟果子”,所以没人敢进他的病房。对于那些不成熟的护士,他就用其他方法来折磨她们。有一次,他正在打电话时,一个护士打扰到了他,那护士就被他泼了一身的尿。他只准很少的几个女护工照顾他,这几个护工让他觉得凡事都是他自己在做决定。他想让女人来为他工作,认为她们能更出色地完成工作任务,因为他相信女人们具有一心多用的能力,而且天生就有冷酷和现实的特质。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因为总是被认为低男人一等,所以女人们总是希望做得比男人更好,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男人总是心神不定,他需要能集中精力做一件事的人,这件事就是照顾他。他想要,或者说需要把病治好。否则,他就得把这间孤零零的屋子当成是巴兹尔糖果公司的总裁办公室,来管理这家价值几十亿元的跨国公司了。

照顾他的女护工推开病房的门,我们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我瞥见了那个老头,满头卷卷的银丝梳得整整齐齐,卷卷的花白胡子留得很长,可只有下巴那里长胡子,胡子被梳成了尖尖的样子,就像一支指向地狱的箭。在这间他用来治病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让人看起来舒心的东西:三台笔记本电脑、一台传真机、一个iPad,床上还放了好几个黑莓和苹果手机,两个穿西服的女人挤在他床边。住在这里的人看起来完全不像行将就木,反而像是充满活力和创造激情,回光返照般地恣意嘲笑着死亡。看起来,住在这间屋里的人在世上还有许多未尽之事,并会不顾一切地完成它们。

“我听说飞机上在发巴塞洛缪冰激凌筒。”他突然对老一点的那个女人说,“虽然只是小筒,但如果每人来上一筒,想想吧。”

“是的,他们和爱尔兰航空公司签了个合作协议。我想应该是合作一年吧。”

“他们怎么不在飞机上卖我们的糖呢?简直太荒唐了。怎么搞成这样?这是谁负责的?是不是你,玛丽?我不是让你盯紧点儿吗,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老是在操心那些该死的马,你到底还能不能干好这份工作啊?”

“巴兹尔先生,我当然跟爱尔兰航空公司谈过的,这些年一直在谈,主要是他们觉得巴塞洛缪是奢侈品牌,而我们是大众品牌。我们的产品——”

“不是我们的,是我的。”他打断道。

她平静地继续讲着,丝毫没被他影响:“——在飞机上是有卖的,具体的销售额是……”她边说边翻找着那些文件。

“出去!”他突然用尽全力叫了一声,除了那个镇定自若的玛丽,几乎屋里的每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我们在开会,你们来之前该先打个电话。”当时我们是站在一个手推车后面的,而且我几乎就看不到他,所以我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到我们的。

“走吧。”亚当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拉住他的手,挡在门口,“我们今天必须做这件事。”我低声说。

那个护工把一个托盘放在了巴兹尔先生面前的小桌上。

“这什么哦?看起来像坨屎。”

那个头上戴着发网的女人好像已经对他这种无礼的行径习以为常了,无聊地回答道:“巴兹尔先生,这是牧羊人派。”她带有很重的都柏林口音,然后,她又换上一种高傲的口气挖苦道:“副餐沙拉里配了莴笋和小番茄,还加了片面包和一些黄油。甜食是果冻和冰激凌,最后来点儿灌肠剂——记得找苏珊护士要哦。”说完,闪现了一丝笑容后,脸色又变得阴沉沉的了。

“我看更像‘牧羊人屎’吧,那个沙拉看起来跟草一副德行。麦格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像匹马呀?”

虽然他说得很过分,但这个护工还是应该感到几分满足的,因为在她没戴名牌的情况下他仍然知道她叫什么。除非这个护工叫珍妮佛。

“不,巴兹尔先生,你看起来当然不像匹马。你看起来像一个怒气冲冲的瘦老头,而你需要把这些饭都吃了。现在就把它们统统吃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