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逸事(第7/8页)
“这是说谎,让娜·德·乐瓦尔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你还记得让娜·德·乐瓦尔吗?)你知道,那是一束鲜花。为什么要说是金的呢?”
“为了说得更好听一些。”我低着头说。
“让娜知道,只有说实话才是好听的,”他说,“你应该记住这一点。”
我真想告诉他,按照他所说的,根据照片和我的模糊回忆,让娜很漂亮,她不需要用乱七八糟的绦带扎在身上美化自己。这两件事本来会引起我对这个太完美的女人的仇恨,但却使我感到高兴。米歇尔从来没有以教训的口气对我说话。他相信一个出身高贵的人是不会作恶的,即使摔倒,也会马上爬起来。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对的。我觉得,我天生需要的不仅仅是学习,而且还要自我完善,每天都强烈地希望做得比头一天更好。但我不知道这种需要从何而来。米歇尔亲口告诉我的让娜的这几句话为我指明了方向。后来,我又听到了一些比任何忠告都让我感动的话。假如身在远方的让娜没有对我进行过培育,我肯定将会是另一个样子。
可以从中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年轻的女人拒绝了米歇尔的要求,不仅刺痛了他的傲气,而且伤害了他仍然对她怀有的爱情,但由此给他造成的创伤慢慢地愈合了。就像人们看到的那样,好像根本没那回事似的,但怨恨与敬佩似乎是两码事儿。越是敬佩,就越怨恨。人们会说,一个被爱着的女人,即使招致他人的愤怒甚至憎恶,她的形象就像夏日暴风雨之夜出现在天空的月亮,因为是从冥蒙的低云层升起的,会显得更加高大,更加光辉。
我又见到了她。我们在一家新旅馆住了两个星期。新旅馆遮住了沙丘别墅的视线。那里好像是奥斯坦德的延伸,地处偏远,有一个孤寂的很小而且不太像样的豪华浴场。米歇尔让一个女仆陪我坐火车到布鲁塞尔小住一天,去看望我的残疾姨妈。那正是姨妈的四十三岁生日。这是我最后一次去看望她,尽管她以后起码又活了十年。但是,与让娜及她丈夫失和,这在某种情况下切断了我们去荷兰的路,而且在黑山城堡出售以后,我们永远地离开了北部省,还有即将爆发的战争,这对我们来说,比利时不存在了,好像它从来就没存在似的。我只是在十六年以后才再一次看到海牙和布鲁塞尔。我姨妈为来向她祝寿的女士们举行了一次茶会。茶会在露台举行。残疾姨妈喜欢露台,她很少离开这里。桌子上铺着台布,摆放着绣花餐巾和重大节日才使用的瓷器。盘子里是美味的点心。人们匆忙地给我穿上“做客时才穿的连衣裙”。客人多数都是中年妇女。也有上了年纪的,都是女主人的亲属或老朋友。由于姨妈是残疾人,她的年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出二十岁。客人都穿着古板的礼服,不是连衣裙就是套服,还饰有花边及其他各种装饰,我觉得她们都是些有点儿过时的人物。让娜也在场。她去海牙看过母亲后,中途在布鲁塞尔停留,为我姨妈祝寿。埃贡没与她一起去。她还没有变样。她戴着大帽子,帽子上既没有插鸵鸟羽翎,也没有鸟形饰物,容貌依然如旧,按当时的礼仪规范,一个讲礼仪的女人坐姿都是双膝稍微并拢,手套半脱,而她却把手套脱下来放在桌子上,交叉着腿,这似乎赋予她一种洒脱自如。但这种姿势使人感到惊奇。她穿着到膝弯的银灰色短裙,斜开着口,露出了几厘米长的薄长袜和矮筒靴,而不是当时大多数女人穿的带纽扣的高帮皮鞋。她向我伸出双臂。我高兴地扑到她怀里。她对我出自心灵、内心和身体的吻,立刻又使我享受到了过去的那种平易近人的亲密感,尽管我们的离别才仅仅四年,但对我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这等于我的半生。我本来还要对她丈夫说几句话,这个年轻人过去经常帮着我在海边沙滩上建筑城堡,城堡刚建好就被海水冲走了。但有她在场,我就心满意足了。大门铃响了,又有什么夫人来了。我被带到了一边。我并不感到不高兴。只要知道她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仁慈就够了。
- ✑Patrice de Mac-Mahon(1808-1893),法国陆军将领,曾任总统,镇压巴黎公社。
- ✑Jean Racine(1639-1699),法国古典主义剧作家。
- ✑Henri de Saint-Simon(1760-1825),法国社会理论家。
- ✑Françis-Auguste-René Chateaubriand(1768-1848),法国外交家、浪漫主义作家。
- ✑Gustave Flaubert(1821-1880),法国现实主义文学家、小说家。
- ✑Anatole France(1844-1924),法国作家。
- ✑Nicolas Poussin(1594-1665),法国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