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逸事(第6/8页)

我还有父亲当年的二张快照。他正与刚去非洲旅游归来的奥黛特穿过香榭丽舍大街。米歇尔身材高大,腰杆挺直,穿着在伦敦定做的衣服,很英俊,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也越来越潇洒,他迈着大步,走得很快,而奥黛特穿着紧下摆的裙子,两个人的脚步很难合拍;奥黛特还戴着那年春季的时髦大帽,帽檐蹭着米歇尔的肩头。他们显得很高兴:少妇有着时装模特的漂亮相貌,米歇尔能陪着她散步,感到十分自豪。奥黛特对有这样的朋友作陪也觉得很满意,正像她所说的,他“出身高贵”,与他在一起,L侯爵如果看见也不会说她有失身份。这个时期相对来说是短暂的,再过几个月将随着一个响雷宣告结束。在此期间,我对米歇尔的看法发生了一种变化,类似的变化还教会我分辨甚至判断一起与我玩耍的伙伴们。我知道,我算是白与贝阿特利克斯嘴对嘴亲吻了,我在玩游戏的时候有时会把他忘掉,而去找另一个更可爱的女伴;我知道,约兰德虽然以贵妇的气度给我留下了好印象,但她对我们和狗都是很凶的;我知道塞尔日漂亮,但他让我感到有点害怕。这种新的敏锐感可能还是一种收获;但与孩童时期好思索的特点相比,肯定是一个损失。米歇尔的所作所为被判断着,被仔细地观察着。我已经意识到,他不再完全是一个有着房地产穿着乡巴佬服装的父亲了,不再是一个每天早晨带着我围着公园转大圈子的父亲了,不再是一个还得花上很长时间为我放羊的父亲了。他也不再是一个每天出去吃晚饭之前还得提前一个小时回家看着我背希腊文字母,修改我的拉丁文变格作业的父亲了。他更不是(但这样的回忆还是绝无仅有的)这样一个有点儿心神不安的男人了: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当时大约五岁),他坐在黑山城堡偶然起用的客厅里,让发低烧的我躺在他的双膝上,唱着摇篮曲设法让我入睡。摇篮曲是瓦格纳为沃坦谱写的,当沃坦让被火焰围困的女儿布伦希尔德陷入沉睡的时候就唱着这首摇篮曲——多,多,孩子,多……但他不是瓦格纳,唱的声音很低,唱腔略微沙哑,而且肯定也没能对我起到催眠的效果。于是,我慢慢地并且怀着一种苦涩的心情发现,那些在米歇尔身边不停打转的少妇不仅爱慕他,而且奉承他。

他开玩笑,逗得人们直笑;他说风趣话,人们也笑着听;他与别人交谈,能对答如流。在巴黎,人们信任他,与他一起去富凯美食厅。他不自个儿去。或者像贝尔特和加布里埃尔在世的时候一样,还去一些小剧院。在沙丘别墅,他看人们玩字谜游戏。玩这种游戏时,兴高采烈的富勒格尔女男爵让客人披着披肩和天鹅绒门帘,打扮成滑稽可笑的样子;他甚至还亲自参加,更增加了活跃的气氛。他长时间呆在赌场,上午喝波尔图葡萄酒,晚上看小歌剧,然后吃清淡的配香槟酒的夜点心。他只不过是上流社会的一个男人而已。我还觉得他读书比以前少了,或者仅仅读来自巴黎的报刊,而且一收到报刊,连拆封条也是匆匆忙忙的;但我觉得,他看交易所市价表的时候没有那么焦虑不安了。

中午时分,年轻的美女和朋友蜂拥而至,躺在沙滩上。他们穿的游泳衣是当时最开放的,但皮肤的裸露还是羞答答的。一天,奥黛特大胆地穿了一件白色紧身游泳衣,简直像一个仙女,或者像伯拉克西特列斯雕塑的芙莱妮。但白色紧身游泳衣一沾水便完全贴在身上,就显得更加透明。米歇尔不得不走到水边,献殷勤地递给她一条浴巾,以免引起游泳者和过路人的反感。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之前不久,我开始做了两件不光彩的事。第一件是偷窃。卡洛斯将他收到的一份生日礼物小纸牌拿给我看,在此之前,从来对纸牌不感兴趣的我竟然喜欢上了。我偷偷地把小纸牌拿走了。在乘出租车从欧仁尼·德拉克鲁瓦大街到昂坦大街的路上,我觉得装在我的小包里的五十二张小纸牌的分量越来越重。回到家,我刚刚走上楼梯就呜咽着摔倒了。女仆吓坏了,赶忙跑过来叫人打开房门,几乎是把我抱进房间里的。我还是一个劲儿地哭泣。米歇尔过来了,我把犯罪的事实告诉了他。“得了,得了,”米歇尔说,“明天上午给他带去就是啦。”我照办了。两个堂兄弟正在搭一条电动铁路,还配备了三个等级的车厢,安装了红绿灯,用纸板设置路障和地下通道。我不知道自己结结巴巴地说了些什么,卡洛斯把小纸牌接过去,放在一个桌子角上,也没问我是偷走的还是无意中拿走的。

第二件不光彩的事是说谎。我不认为我是爱说谎的人,然而我虚构了一个故事。一天晚上,我告诉保姆和女厨子,米歇尔刚刚给了圣胡安夫人一大束金玫瑰花,说得她们瞠目结舌。然而,这只是一束黄色玫瑰花。保姆和女厨子很反感,但并不感到惊奇:谁都知道,先生送礼出手很大方。不出意料,事情让米歇尔知道了,他疼爱地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