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逸事(第3/8页)

这一次,可爱的老太太不在了,房子被一家荷兰人买去了。这家荷兰人正好要在比利时海滨买一套房子。比利时的税收政策没有他们家乡严。富勒格尔男爵夫人(这是一条新线索,但不如另一条保持得紧)是范·T夫人的远亲,为人轻佻,她们不经常来往。别墅粉刷一新,随着科内利亚·富勒格尔的迁入,为之带来了生气、愉快和喧闹。她丈夫沉默寡言,大小事皆不过问。她的三个女儿可爱漂亮。奥黛特三十多岁,在生活中我行我素。她与一个比利时人结婚不久就离了婚,是出身原因还是金钱的因素,人们不得而知。她既轻松,又表现轻浮。她也很迷人。米歇尔是在巴黎认识她的。她在十六区有一处临时住所。当她夏天去奥斯坦德附近看望亲人的时候,米歇尔也跟了去,还说服她带着旅行包和帽盒半路上在黑山城堡歇脚。传说她有半打情夫,当然米歇尔也是其中之一。这是恶语中伤。但这个小女人似乎逃过了《巴黎生活》杂志的闲言碎语,仍然属于上流社会,但换一个人,肯定保不住她现在的地位。她长期与显赫狡猾的法国L侯爵保持着联系。L侯爵靠着在海外的事业建立了自己的家产,获得了某种名声,也把她塑造成了一个地道的巴黎人:她与侯爵一起游玩,午饭吃在赛马俱乐部,晚饭泡在银塔饭馆。她经常穿着男装,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陪着他去各地游玩。这种游玩其实就是冒险。她总是走在时髦前面,私下所欠巴黎名服装师的钱超过了侯爵的公开信贷;米歇尔觉得这件事很好解决。她为人活泼,爱笑,笑声尖厉清脆。她总是什么都想做,乘汽艇游玩,在咖啡馆听唱歌,彻夜不眠,大多数女人熬夜后会像她们的崇拜者献给的鲜花一样,一个个地发蔫儿,而她却光艳无比,米歇尔根本没有怀疑她是涂了脂粉。只是她说话的声音经常沙哑,说明她熬夜过度。

侯爵是个有原则的男人,在贝里的家中与妻子和四个子女一起过夏天。年轻的F女男爵(她又重拾家族的姓氏)既不是他的正式情妇,也不是由他供养的女人,在这个大事业家的生活中占有重要位置,但她一连几个月,甚至几个季节逍遥自在,他也不在乎。她身边颇有几个仰慕她的男人,也都是上流社会的人物,几乎长期与她形影不离。米歇尔也很快地被她接受。说真的,她分配给米歇尔的时间很少,只在五点钟的茶点到“穿衣”出去吃晚饭这一段时间,这对于一个付出如此心思与殷勤的情夫来说是远远不够的。我想,除了季普的一两部小说,她什么也不读;她去洪都拉斯和苏丹旅游之后只带回了几本滑稽故事集,但是用她的话来说,她“痴情”于这个几乎什么都懂的文人,或不屑写诗的诗人,把他看成天才,而且还精心地保存着“崇高的”情书。但是,她具有上流社会易激动并且夸大其词的怪癖,觉得什么都是崇高的,美好的。米歇尔心想,哪怕她是为了享乐,是不是也太轻佻了。

她是个音乐迷,但她的才华是舞蹈。在当时,具有异国情调的探戈舞虽然产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下层社会,还是颇有争议的新舞蹈”,但已经开始占据音乐厅的舞台,很快也占据了沙龙。她是最早敢于跳这种舞蹈的女人之一。晚上,米歇尔看着她在一家已经半空的俱乐部舞厅与一位“经常出入社交界的男舞蹈演员”一起跳这种舞。这位男舞蹈演员出场费为一个金路易。她滑步,扭腰,故意卖弄风情,既激昂豪放,但又适可而止,这恰像自己不说粗话,就不怕下流歌曲灌耳。她腰肢扭动,腰部线条曲折,几乎难以察觉,一直延伸至脚后跟,这使米歇尔联想到他一直迷恋着的古希腊塔那格拉城的小塑像。他是否还会联想到让娜在海牙跳华尔兹舞的情态?她嘴唇微开,兴致盎然,像腾空而起,在上帝面前翩翩起舞。这里与上帝无关,而是与美貌女子相偕出席晚会,就如同夏日之夜小憩于卡特兰牧场那样惬意。

这时,响起了一声更低沉的乐音。米歇尔为一个不再年轻的女子(她大约五十岁,而他已经五十八岁)燃起了激情。这位女子不一定漂亮,而且丑事绯闻接连不断。而且,她显然染上了重病,但求生的欲望十分强烈,这使得米歇尔不知所措。这是肉欲的激情,起码在开始的时候是如此。她的肉体具有病态的魅力,像一只酸而变质的水果,但是,性欲如若存在,会在米歇尔的身上唤醒或重新燃起更强烈的欲火。这种欲火是对存在的好奇,出自本能的仁慈之心。由于厌倦了别的女人,他越来越频繁出入可疑的阶层,遇到了一个颇有派头的女子。她是斯特拉斯堡一位银行家的女儿,由于厌倦了婚姻和乡间生活,一阵风似的离开了丈夫。她丈夫是马尔西尼司令,住在孚日兵营。这位钟情的丈夫躬身相送。她走了,几乎没带什么行装,将订婚戒指留在床头柜上,还把她认为过时的衣物送给了女仆;司令一直是多情的,将她的两只几乎空的只装着几束花的箱子寄给她。不幸的是,一个浪漫的举动不一定总会带来预期的效果:花寄到的时候,不是枯萎就是发了霉,在箱子的衬里上留下了一些黑斑点。从此以后,丈夫不再为妻子负担债务,也不为她的行为负责,但她继续使用他的姓氏,并且保留着一只镶嵌着真正的伯爵花冠纹章的戒指。当然,大多数人认为花冠是仿制的,姓氏也是假的。米歇尔对此一清二楚。司令在沙勒维尔附近有自己的土地,正好与费尔南德的土地邻近。新近结婚的朱丽艾特·德·马尔西尼认识我母亲费尔南德。我母亲当时还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