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岁月(第4/8页)

城堡在法国到处可见。尽管大家都相信城堡的建造开始于旧时代的贵族阶级,并且对此坚信不疑,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就像黑山城堡一样,法国城堡大都始建于王朝复辟的鼎盛时期,城堡主人也是那时诞生的。最古老的城堡家族出自十八世纪的总督或官吏;他们到处建功立业,有的因而获得了封号,有的提升了封号。总督有时在一些自己喜欢的周围小城市建造比王宫规模小但比花园规模大的府邸,这些府邸像路易十四的宫殿那样威严,像路易十五的宫殿那样华丽。人们更重视的还是这些形态怪异的建筑物。新建的或翻建的建筑物样子难看,但都被列入了《城堡年鉴》。一个真正的贵族家庭有理由因为是高乃依某个女儿的后代而感到光荣。但高乃依值得让人回忆的,是在学校学过的令人讨厌的大部头文章;这个世界里的人如果真的是生活严肃的,那就只能阅读《十字架报》;如果大胆一点,就只能阅读《费加罗报》。然而,季普的作品也非常受人欢迎。

大家胃口很好,米歇尔更不敢怠慢。大家对这次盛宴非常重视,尤其女士们,而爱吃便饭的他,反而觉得倒胃口。他像拜伦一样,没有多大兴趣看着一个美女咀嚼食物。胃口大开的某某夫人对自己的丰满颇感自豪,每次吃完饭都高兴地说:“我直到吃得觉得有点儿不舒服的时候才算吃饱。”男士们不免对她的极大的女性魅力评论一番,但他们没有丝毫恶意。更引人注目的是姊妹俩,她们一个被称为“前锋”,一个被称为“后卫”,但她们自己却全然被蒙在鼓里。而大多数先生都承认听说过这两个绰号。还有一位女士,尽管这一次与品尝美食无关,却被称为“吃双份饭的女人”。当然,这些无所顾忌的玩笑像任何粗俗下流的笑话一样,都有着布尔乔亚和基督教的藐视肉欲的坚实基础。正像他们所说的,人们不会自我吹嘘道德高尚(好像禁欲能集所有道德之大成于一身);而且,真正的贞节会使人怀疑男人患阳痿病,怀疑女人有生理缺陷,而关键是要不冒风险地放荡不羁。道德重于法律,习俗重于道德。当时教区有一位主教,有子女,已经丧妻,像苦修会修道院院长一样,从前也过着“世俗生活”。教士结婚未免欠妥,品行端正的天主教徒理所当然地要求他们都不结婚。漂亮的M夫人在不得不称呼“某某主教大人和他的女儿们”的时候感到难堪,他见此情景,先是莞尔一笑,然后口气和蔼地说:“还是称某某主教和他兄弟的侄女为好。”这些微妙的区别说明,有风度的人与下流社会是不同的。但是,粗言鄙语却从吸烟室传到了客厅。女士们坐在客厅里的一张茶桌周围聊天;她们用绣花手绢掩嘴噗嗤一笑,小声地开着男人的玩笑。“太可惜了,”她们正在谈论一个年轻的邻居。这个年轻人比别人更可爱,更高雅,却有着所谓“反肉欲的癖好”,但更糟糕的是,他容易上当受骗。因为理所当然的是,只要没有丑闻,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可惜了,不能再去和他握手了,也不能背对他,都太危险了。”克先生觉得这个小伙子有他的优点,声称要单独请他,但诺埃米表示反对:除了每年四次请人来喝“波尔图葡萄酒”,她谁也不邀请。她不会从一个名声不佳的人开这个头儿。

米歇尔偏爱相貌俊俏的M夫人,全省把她的细腰视为殊荣。人们欣赏她身穿黑色衣服,身段匀称。衣服是她从巴黎请来手艺高明的裁缝制作的;她总是蓄着一头金黄色卷发。这位漂亮的寡妇薄薄的嘴唇,时常说一些讽刺犹太人、英国人和新教徒的尖酸刻薄的话。克先生不属于这三类人——不知道他为什么长期住在英国——他是颇受M夫人欢迎的人物;而且论起来,他们还是第七代表亲关系。在这种每个人都期盼法国国王回驾的氛围中,漂亮的M夫人自诩是波拿巴主义的拥护者。她还邀请流亡比利时多年的热罗姆王子在她家中小住了几日。但是,M夫人的产业都在边境地区;皇帝陛下被安排在比利时一侧的一座小楼里。王子到达的第二天,M夫人建议他乘车出去兜兜风。这位波拿巴王子没想到会受到法国北部省人民如此热情的欢迎。他本来是来此随意消遣一下,看见到处张贴告示,村民站在路边的小榆树下,还躬身下拜,不免感到惊讶,真还有点儿过意不去:“我真没想到,夫人,人们竟对一个皇帝的继承人有如此好感。”城堡女主人高傲地回答说:“殿下,他们都是我的奴仆。”米歇尔有时真想用胳膊搂住这位夫人的细腰,一直搂得她的裙撑吱吱作响。如果把裙子搭扣弄开或者弄掉,那就好看了!虔诚的女信徒指责M夫人的随身男仆对她过于讨好,即使他,肯定也不会如此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