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 23

让娜在身体上有残疾;加斯东在智力上不健全,也许起了某些作用,使苏阿雷几乎完全没有社交生活。然而,某些官方的重大活动是必不可少的。德·卡·德·马先生肯定要去参加总督的招待会,而他的女儿们,在上寄宿学校和结婚这个狭窄的空当里,也要参加外省贵族圈子的舞会。她们为参加舞会准备很久,事后,也在很长的时间里思念那舞会。有时候,弗罗兰把姑娘们带到那慕尔去买东西,顺便去看望黑姊妹修道院的修女们。马车夫帮助让娜小姐上下车。

阖家出访,乘火车很方便。到一八八〇年,铁路就像我们这个时代的高速公路似的,已渐露端倪,而且好像要不断增加,越建越多。火车站是现代化和进步的象征。虽然车厢严格地分为三等,而且她们多次乘坐女客专用的包厢,以便一丝不差地保持礼仪,但是铁路还是让苏阿雷的年轻姑娘们接触到了大城市的火车站,例如那慕尔和沙勒罗瓦。小店员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佐埃和乔吉娜,她们俩还差一点煽动起站在火车踏板上的老先生们过分专注的热情。再说,让娜的残疾使这样出游很不方便。弗罗兰更喜欢让她的小姐们乘坐老式的马车。或者,如果路程的确太长,就用混合搭配的方式。苏阿雷城堡的马车夫把他家的小姐们送到一个车站,而居停主人家的车夫再到另一个车站去接她们,这样就免去了她们“转车”的麻烦。马车是个小家,可以在上面打尖吃饭,弗罗兰在车里让她的学生们背诵功课,或者再讲述一个让人高兴的宣扬道德的逸事,她的这类存货很多,但一代人之后,这些东西却让我十分恼火。

有这样的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老爷爷,已经有点老糊涂了。他的儿子和媳妇就不让他跟大家一起吃饭。把给他吃的东西盛在一个木勺里,这样失手掉下来时就不会摔碎了。有一天,他儿子看见自己的小儿子用小刀在挖一段废弃的木梁。“你在干什么呢?”“我做一个木勺子,给你老了的时候用。”还有一个故事,说一个小男孩跟他爸爸一起回村子,他爸爸从市场买了三公斤樱桃。那个小家伙不愿意提篮子,因为太重了。他爸爸就自己提。他爸爸边走边吃,还把核儿吐出来。他就这样一边吃樱桃一边吐核儿,但是出于善心,每五分钟他扔出来一个整樱桃,小孩儿不得不弯下腰,到尘土里去拣。不愿意干活就落得这样的下场。最后,她特别给两个已经订了婚的小姐讲述有关一个少女的可怕的故事,那个少女想在婚礼的那天让自己的一双手显得十分白皙,头一天晚上,她把两手叠在一起,放在后颈窝里,就这样睡了一整夜。大清早,人们发现她已经死了。这些故事把别人的心情弄得很糟,为了提振情绪,弗罗兰就抛出一个天真幼稚的小笑话,其实都是老一套,所有这些笑话都愚不可及。弗罗兰总无休无止地整治那些小姑娘,这出自她的天性,也是教育的原则。当时认为这是培养她们秉性品德的有效方法。她时而对车夫说一声,让他停车,让她们到野燕麦地的背人处方便一下。

他们不常到马尔西安城堡去。我没有关于这个城堡的文件证据,但我很难相信德·卡·德·马先生看到这房产落到二房太太生的孩子们手里而不觉遗憾。他的姓氏里还有这地产的名称哩。如果这也算作个遗憾的话,从那以后许多年已经过去了。在这个家庭里,花季早逝的女人们在传说中都戴着圣洁的光环,但却没有阿尔蒂尔的异母妹妹,奥克塔维·德·保尔·德·巴希封丹的份儿,她是二十二岁时在产褥中死去的。人们对他的异母兄弟费利克斯也不了解,这人住在巴黎。相反,住在马尔西安的埃米尔-保尔却是个我们都熟悉的人,还有他年轻的爱尔兰裔太太。我们跟他们俩的孩子,埃米尔和里丽一同玩耍,后来又生了阿诺尔德。但这一支比较疏远。然而任何人连一分钟也不肯承认,两家人没有很亲密的感情。

拉巴斯杜尔城堡永远是敞开大门的天堂。善良的佐埃,居孀之后形影相吊,慈爱殷切地接待她孙辈的孩子们。有时她啰里啰嗦地提到她亲爱的路易,每次她都让人瞻仰路易那穿着全套大礼服的肖像,还不忘记挂在对称位置的她自己的肖像,手指间捏着一条小手绢,身穿深色真丝的宽大衣裙,领子和袖口缀着花边,显得极为华贵。老太太让孩子们看那个有点发黄的衣服原件。她让客人饱饱地吃一顿自制的糕点,任何地方也没有像拉巴斯杜尔城堡这样色香味俱佳的点心。跟贤惠的路易丝表姐和英俊的表哥马克一起在池塘上泛舟是值得追忆的时刻,只不过,奥克塔夫和泰奥巴尔德一去,就威胁着要把小船弄翻,有点让人扫兴。佐埃死于一八八八年,享年七十多岁。在为她做的“虔诚的回忆卡”上,大家把她与《圣经》上的那些大圣大德的女人相比。她的女儿,阿丽克斯姨妈,在她死后不久也随她而去。丧了偶的让姨夫是特万市的参议员兼市长,倒是发扬了路易·特鲁瓦的优良传统。我刚刚收到有人给我寄的一张照片,向我显示了他一八九五年时的模样。头发全白了,正领着从布鲁塞尔来的费尔南德和她的哥哥奥克塔夫以及弗罗兰在拉巴斯杜尔城堡的花园里散步。弗罗兰穿着她那件黑衣服,缀着黑玉的纽扣,摆着一张德国管家嬷嬷的脸。费尔南德光艳漂亮又时髦俏皮,打着一把大阳伞遮太阳。奥克塔夫面容瘦削,胡子拉碴,但还没有变成他以后的那副模样。他流露出一种我也说不清的不安情绪,就是这个状态使他终于进了赫尔的疯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