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一九五六年七月 达林顿府(第4/7页)

在这段时间里,我也花了不少时间去查阅道路交通地图,还细读了简·西蒙斯太太撰写的《英格兰奇景》的相关卷帙。如果您对于西蒙斯太太的这套著作还有所不知——这套系列丛书多达七卷,每一卷集中描写英伦诸岛的一个地区——我衷心地向您推荐它们。这套书是三十年代写的,不过大部分内容都还并不过时——再者说了,我也不相信德国人的炸弹已经对我们的乡村面貌造成了如此大的改观。事实上,西蒙斯太太在战前就是我们这府上的常客;而且她确实也是最受员工们喜欢的客人之一,因为她从不吝惜对我们服务工作的热情赞赏。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出于我对这位女士由衷的仰慕之情,只要有一点点空闲时间我就跑到藏书室里,第一次开始细读她的大著。我记得一九三六年肯顿小姐离开达林顿府前往康沃尔郡以后,我因为从未去过那个地方,我确实还经常翻阅一下西蒙斯太太著作的第三卷,那一卷向读者描述的正是德文和康沃尔两郡的怡人美景,并且配有大量的照片以及——更能使我产生情感共鸣的是——画家们描绘那一地区各种景致的很多素描作品。我是由此才能对于肯顿小姐婚后定居之地获得了些许认识的。不过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是三十年代的情况了,据我所知,西蒙斯太太的著作那个时候在全国都是家喻户晓的。我已经有好多年未曾翻阅这套丛书了,直到最近的情势发展,才又使我重新把描写德文和康沃尔两郡的那一卷从书架上取下来。我又从头至尾认真研读了一遍那些精彩的描述和插图,您也许能够理解,一想到现在也许终于可以开着车到那个区域去亲眼看看了,我就按捺不住万分激动的心情。

事已至此,看来除了主动再跟法拉戴先生提出这次旅行以外,也别无他法了。当然,也有可能他半个月前的建议只不过是突发奇想,说过即忘,他已经不会再对这个想法表示赞同了。不过,通过这几个月来我对法拉戴先生的观察,他并非那种反复无常的绅士,而在一位雇主身上再没有比这种出尔反尔的品性更让人恼火的了。没有理由怀疑他会对之前自己热情提议的驾车远游计划表现得前后不一——他肯定不会再主动重提“承担汽油的花费”这一最为慷慨的承诺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要非常谨慎小心地选择一个向他重提这件事的最佳时机;因为,虽然如我所言,我从未有一时一刻怀疑过法拉戴先生会是个出尔反尔之辈,不过,如果专拣他心事重重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去提,那可就非常不智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拒绝了我的请求,其实并不能反映出我的雇主在这件事上的真实意图,可是否决的话一旦说出了口,我也就很难再把它提出来了。因此,显而易见,我必须明智地选择合适的时机。

最后,我认定一天当中最明智审慎的时刻应该是我在客厅里摆好下午茶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法拉戴先生通常外出去高地上散了一会儿步刚刚回来,所以他的思绪极少会沉浸在傍晚时分经常从事的阅读和写作当中。事实上,当我把下午茶端进来的时候,法拉戴先生总是会把之前正在阅读的图书或是杂志合上,站起身来在窗前伸展一下双臂,似乎预先就准备要跟我聊上几句。

如上所述,我相信我在时机选择这个问题上的判断是合情合理的;但实际情况的非我所愿则应完全归咎于我在另一个方向上的判断失误。换句话说,我并没有充分考虑到这样一个事实,即在一天当中的那个时刻,法拉戴先生想要进行的是那种轻松愉快、诙谐幽默的闲谈。如果昨天下午我把茶点端进来的时候知道他是这样一种心情,如果我当时能意识到他在那种时候会倾向于用一种揶揄谈笑的口吻跟我闲谈的话,更明智的做法当然就是压根儿都不提肯顿小姐的名字了。但您也许能够理解,在请求我的雇主的某种慷慨的恩赐时,我这方面总会有一种天然的倾向,竭力暗示在我的请求背后还隐藏着某种良好的职业动机。所以我在陈述自己很想开车前往西南诸郡一游的原因时,并没有提及西蒙斯太太那卷著作当中所描述的那些个迷人的细节,反而错误地宣称达林顿府的一位前任的女管家就居住在那个区域。我的本意原是打算向法拉戴先生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认为这不失一种可能的选项,借此也许可以成为解决目前这座府第的管理当中现存的一些小问题的理想方案。一直等到我已提到肯顿小姐的名字以后,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如果继续讲下去将是多么不妥的冒昧之举。不仅是因为我尚不能确定肯顿小姐重新回到这里的意愿是否是真,除此以外,当然还有自从一年多以前我跟法拉戴先生第一次会面以来,我甚至都还没有跟他讨论过增加员工的这个问题。如果继续大声地宣布我对于达林顿府未来的考虑,退一万步讲,也是非常冒昧和唐突的。想到这一点,我当时相当突然地停住了话头,我猜想,我的表情应该是有点尴尬的。总之,法拉戴先生抓住这个机会,冲我眉开眼笑,并别有一番深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