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4页)

奥西彭还知道女乘务员所看到的:一名黑衣女人,脸色苍白,站在空旷的女士舱的中央。女乘务员引导她在那里躺下。那名女士似乎很不愿意讲话,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困境。接着女乘务员看到她走出了女士舱。于是女乘务员到甲板上寻找她。奥西彭同志知道,这名好心的女乘务员看到那名女士躺在一个有棚子的座位上,表情很不愉快。她睁着眼,不愿回答任何问题,她似乎病得很重。女乘务员找来乘务员长,这两名乘务员站在那个有棚子的座位旁边,安慰起了这名奇怪的悲惨旅客。他们低声耳语,商量到了圣马洛后与当地领事联络,以便通知她在英格兰的亲人。虽然是耳语,但说话声仍然能听见(因为那名女士似乎已经听不见了)。然后,他们走开,去安排把她转移到甲板下的事。这很自然,他们确实觉得她要死了。但奥西彭同志知道,在那白色的绝望面具后面,她在与恐怖和绝望做斗争,因为她不仅有生活的勇气,还热爱生活,这使得她能抵御自己面临的极大苦恼,这种苦恼不仅曾经驱使她去谋杀,还曾经使她陷入对绞架的盲目恐惧中。奥西彭知道这些,但女乘务员和乘务长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等他们5分钟后回来时,黑衣女人已经离开那个有棚子的座位。她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走了。这时是早晨5点钟,而且没有事故报告。一个小时之后,一名船员在那座位上放着一枚结婚戒指。戒指插在木头里,有点湿,戒指发出的光芒吸引了那名船员的视线。戒指里刻着1879年6月14日。“一种令人费解的神秘感似乎命中注定会永远附着在……”

奥西彭同志抬起了低垂的头,这位深受英伦诸岛上地位卑微女人热爱的男人,有一头活泼的乱蓬蓬的头发,他看上去就像是阿波罗太阳神。

“坐下,”奥西彭急促地说道,“你怎样理解疯狂和绝望?”

教授用舌尖舔了一下干枯的薄嘴唇,博学地说道:

“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两种东西。激情如今消失了,世界变成了平庸之地,是残缺的,没有力量的。疯狂和绝望是力量。在那些统治世界的蠢货、弱者、傻瓜的眼里,力量是罪行。你是个平庸的人。虽然警察成功地掩盖了维罗克的私事,但他也是平庸的人。警察谋杀了维罗克,所以他是个平庸的人。每个人都是平庸的。疯狂和绝望!把这个杠杆给我,我能撬动世界。奥西彭,你拥有我对你的诚恳的蔑视。你不能构想出任何被大腹便便的公民称之为罪行的东西。你不是力量。”他停顿了一下,在他那厚眼镜的可怕闪光下,他的脸上浮现出讽刺的微笑。

“他们说你继承了一份遗产,让我告诉你,你没有因此而变得聪明。他坐在这里喝啤酒像个哑巴。再见。”

“你要那份遗产吗?”奥西彭说,他仰望教授,咧嘴笑着,活像个傻子。

“要什么?”

“遗产,全给你。”

教授是个不易被收买的人,他只在笑。他的衣服全都快脱落了,他的靴子在多次修补后已经没有了形状,重得像块铅,每走一步都往外渗水。他说道:

“明天我要订购一下化学品,这批货的账单会寄给你。我急需这批货。明白?”

奥西彭缓慢地低下了头,他独自坐在那里。“一种令人费解的神秘感……”他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幕,他看见自己的脑袋在随着令人费解的神秘感有节奏地在跳动。这显然是病态。“……可能是疯狂,也可能是绝望的举动。”

酒吧门口的那架自动钢琴随便地演奏着。突然,钢琴停止了演奏,好像生气了一样。

绰号“医生”的奥西彭同志,走出了西勒诺斯啤酒厅。在大门口,他犹豫了一下,惊愕地看着并不太耀眼的阳光——那份有关自杀女人的报纸就在他的衣袋中。他的心为那份报纸在跳动。自杀的女士——“可能是疯狂也可能是绝望的举动。”

他沿着街道走着,丝毫不顾脚下路面的情况,他走的不是去约会另一位女士的方向(一名年纪很大的家庭教师喜欢上了他那阿波罗式的神圣头颅)。他在向相反的方向走。他已经无法面对女人了,一切都被毁了。他无法思考,无法工作,无法睡觉,无法吃饭。但他开始痛饮,带着期待和希望。一切都毁了。他的革命志向,曾经维持了许多女人对他的爱情和信赖,如今全被那个令人费解的神秘感给破坏了——他脑袋随着新闻报道词汇的节奏不协调地上下起伏的神秘感……“会永远附着在”——他向排水沟走了过去——“……可能是疯狂也可能是绝望的举动。”

“我病得很重。”他带着科学的态度低声对自己说。此外,他那健壮的躯体,携带着那家大使馆的秘密服务费(从维罗克先生那里继承来的),正向排水沟里冲去,仿佛在接受训练,以便迎接未来必须完成的使命。他弯下自己的虎背熊腰、太阳神一样的头颅,准备接受胸前和后背挂上用三合板制作的、包着皮革的广告板。就像一周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奥西彭同志走着,丝毫不顾脚下路面的情况,没有疲惫的感觉,没有感觉,没有视觉,没有听觉。“一种令人费解的神秘感……”他走着,什么也不管不顾。“……可能是疯狂也可能是绝望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