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第2/9页)

“给我一杯白兰地苏打。”我说。我看了看信的开头,“亲爱的托马斯,”结尾处则是,“挚爱的,海伦。”然后我就等着那杯白兰地。

“是她写来的吗?”

“是的。”在我读这封信之前,我就开始考虑,读过信后,我是该向凤撒谎呢,还是应该告诉她事实。

亲爱的托马斯:

你的信上说你在那边并不是独自一人,这点我并不惊讶。你并不是一个能长时间独居的人,对吗?你沾染女人,就像你的外套沾惹灰尘那样。也许对于你的情况,我感到更多的是同情,如果不是每次你一回到伦敦便立即去寻求安慰的话。我想你是不会相信我的,不过之所以我犹豫再三,最终没有简单地发回一个“不”字,是因为我想到那个可怜的姑娘。我们所受到的影响要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

我喝了一口白兰地。我没有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创伤经历这么多年后,仍裸露在外。我很粗心——没有选择合理的措辞——竟然使这个伤口再次流血。谁能责怪她去揭我的伤疤来作为反击呢?当我们不高兴的时候,我们总是要去伤害别人。

“是坏消息吗?”凤问。

“有点儿糟糕,”我说,“不过她有权利……”我继续往下看。

我一直相信你比我们其他人都要更爱安妮,直到你打包行李,一去不返。现在,你似乎打算离开另一个女人了,因为我可以从你的信里感觉得到,你并不真的期待着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力量了”——你不是这样想的吗?要是我的电报上写一个“可以”,你又会怎么样呢?你真的会娶她吗?(我只能称之为“她”——你没告诉我她的名字)也许你会的。我想,像我们其他人一样,你也会慢慢变老,不喜欢过孤独的生活了。我有时觉得很孤独。我想安妮已经找到了另一个伴侣了,你离开她还算及时。

她准确地找到了那已经干掉的结痂。我又喝了一口。一个血淋淋的问题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给你烧袋烟吧。”凤说。

“什么都行,”我说,“什么都行。”

这就是我说“不”的一个原因。(我们不需要去谈论宗教的原因,因为你从来不理解,也没有相信过。)婚姻不能阻止你离开一个女人,是吗?它只是在拖延这个进程,如果你跟这个女孩儿同居的时间跟我一样久,那么这样对她就更不公平了。你把她带来英国,她无亲无故,会迷失在这里,而她被你抛弃的时候,那感觉该是多么恐怖。我猜她连吃饭的刀叉都不会用,是吗?我这些话说得很刻薄,因为我主要考虑到她的利益,而不是我的。但是,亲爱的托马斯,我也在替你着想。

我觉得浑身不舒服。距离我上一次收到妻子的来信,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我在强迫她回信,而在她回信里的每一行里,我都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她的痛苦击中了我的痛苦:我们又回到了从前那种互相伤害的模式里。如果只有相爱而没有伤害,那该多好——单单忠诚是不够的:我一直忠诚于安妮,但我还是伤害了她。伤害是在进行的过程中产生的:我们的身心都太狭隘了,占有另一个人便志得意满,被人占有便感到羞耻。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很高兴我的妻子又一次打击了我——我已把她内心的痛苦遗忘得太久了,这是我能给她的唯一的一种补偿。不幸的是,天真无辜的人总会被卷入到任何冲突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总有哭喊声从哨岗里传出来。

凤点燃烟灯。“她会让我和你结婚吗?”

“我现在还不知道。”

“她没说吗?”

“如果她说了,也是慢慢道来。”

我想:“你是多么自豪啊,如此超然,担任记者,而不是评论员,你在幕后造成了多大一团混乱。另一种战争是比这更加天真,即便是迫击炮,造成的伤害比起这个,也还是更小些。”

如果我违背我最深处的信念,说出“可以”这两个字,那样对你会有好处吗?你说你被召回到英国来,我能意识到你是多么厌恶回到这里,会想方设法地进行拖延。我可以预见到,你喝了太多酒之后,又要结婚了。第一次的时候我们真的尽力尝试——我和你都很尽力——可我们失败了。第二次的时候,没人会像第一次那样尽力了。你说失去了这个女孩儿,你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但这同样的话你曾经也对我说过——我可以把那封信拿给你看,我还留着它——我想同样的话你也对安妮说过。你说,我们一直试图对彼此坦诚相待,但,托马斯,你的真话总是那么短暂。跟你争辩,或者试着让你明白这些道理,这些又有什么好处呢?按照我的信仰行事或许更容易些——你也许会认为这不合理——那么我简明地写给你:我不相信离婚,我的宗教也禁止离婚,所以答案是,托马斯,不可以——不可以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