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的灵魂(第3/31页)

“我苏醒过来时,感受到了这一切,知道一个女人的幸福并不在于男人的荣誉和权势,也不在于其慷慨与宽厚,而在于将二人的灵魂融合在一起的爱情。把女人的情感倾注到男人心肝的爱情,使男人成为生命躯体的一个器官的爱情,使二人成为上帝唇间一个词语的爱情。

“当这个尖刻的真理显示在我的眼前时,我发现自己在拉希德·努阿曼贝克家中就像做贼的,偷吃着他的面包,然后借着夜的黑暗藏身。我内心明白,我在他身旁度过的每一天,都是可怕的欺骗:那欺骗由口是心非、虚心假意用烙铁写成。在大地和苍天面前,清清楚楚地显示在我的前额上。因为我不能以心底里的爱报答他的慷慨,也不能用心灵的温情偿还他的善良与忠诚。我曾试图着学他,然而徒劳无益,无论怎样也学不会,因为爱情是一种力量,它可以创造我们的心,而我们的心却不能创造它。我曾在夜深人静之时对着苍天祈祷哀求,乞求苍天在我的内心深处创造一种精神情感,让我接近苍天给我选择的那位伴侣,然而同样徒劳无益,苍天没有任何行动,因为爱情是应上帝默示降到灵魂上的,人的乞求与之毫不相干。

“就这样,我在那个男人家里住了整整两年。我羡慕田野上的鸟雀能自由飞翔,姑娘们却嫉妒我这个牢中的囚徒。我像一位失去独生子的母亲,为我的心而痛苦不堪,因为它已苏醒,却被教律牵累,而且每天都在因饥渴迈向死亡。

“在那些黑暗日子的一天,我透过黑暗看到一线柔光从一位青年的眼中射出。那位青年独自行走在路上,独自生活在这座简陋的房舍里,埋头于自己的稿纸和书籍之中。我闭上双眼,以便不再看那线柔光,暗自思忖:心灵啊,坟墓中的黑暗,那才是你的命运所在。听到天上传来的歌声,甜美纯朴,震撼着我的心神,占据了我的全身。我赶紧捂着双耳,暗自思忖:心灵啊,深渊里的呐喊声,那才是你的命运所在,不要贪恋歌声了!……

“就这样,我闭上双眼不看,捂上双耳不听。尽管如此,我的眼睛仍然能看到那线柔光,虽然二目紧闭;我的耳朵仍然能听到那歌声,虽然我紧捂着双耳。我起初像一个在王公豪宅附近看到一颗珍宝的穷人那样,因为害怕王公而不敢将之拾起,又因为自己贫穷而舍不得丢下它。我像一个口干的人那样哭起来,因看到那一眼甘泉被森林中的猛兽包围着,虽口干却不敢上前饮水,只得趴在地上,急切地等候着……”

说到这里,沃尔黛·哈妮沉默一分钟,合上两只大大的眼睛,仿佛过去就竖立在她的面前,她不敢面对面地看着我。之后,她又说:

“这些来自永恒世界,未曾品尝过真正生活滋味就回到永恒世界的人们,他们是不能理解女人站在她顺天意爱上的一个男子与她屈从地上法律依附的一个男子之间时,她所感受的痛苦本质。那是用女性的血和泪写成的人间悲剧,男人看了发笑,因为他读不懂;一旦懂了,他的笑便会变成暴怒与凶狠,向女人大发雷霆,火气冲天,让咒骂和斥责声充满女人的耳际。

“这就是漆黑之夜在每一个女子心中上演的悲剧,因为她还不晓得何为婚姻之时,她的肉体就被绑在一个她知道他是丈夫的男子的床上,而她的灵魂却绕着另一个男子飞翔,那才是她整个神魂爱恋的男子,那爱恋中充满圣洁和美。那是一种可怕的斗争,自打女子的懦弱和男子的强悍出现之后就开始了,只要强悍奴役懦弱的岁月不结束,这种斗争是不会停止的。那是人的腐败法律与心的神圣情感之间一种可怕的战争,昔日我被抛入了战场,我险些忧伤地死去,因泪流不住而憔悴不堪。但是,我站起来了,除去了自身的女性怯懦,展开翅膀,挣脱了懦弱和屈从的捆绑,飞上了爱情和自由的广阔天空。如今,我在这位男子的身边感到很幸福;我和他就像上帝手擎着的一柄火炬,新的时代刚刚开始。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夺去我的幸福,因为它源于两颗灵魂的紧相拥抱、相互理解、相亲相爱。”

沃尔黛太太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望了我一眼,仿佛用她的一对明眸穿透了我的胸膛,以便观察她的话能对我的情感造成什么影响,听听她的话在我的胸膛有何回音。但是,我一言未发,为的是不打断她的话。听她的声音,显然是在把回忆的苦涩与挣脱苦难、获得自由的甜蜜进行对比。她说:

“人们也许会对你说,沃尔黛是个不忠不信的女人,完全根据自己内心的好恶行事,弃离了那个把她尊奉为大家女主人的男人。人们会对你说,沃尔黛是个烟花女,用她那污秽的手把信仰编织的神圣婚姻花环撕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地狱芒刺编成的肮脏荆圈;她抛开了她身上的体面服饰,换上了罪恶与耻辱的衣衫。他们还会对你说更多的话,因为他们祖辈的幽灵依然活在他们的躯体内。他们就像山谷里的空洞穴,只会给话音报以回音,但完全不理会话音的意思为何。他们不懂得上帝为万物创造的法律,不明白真正宗教的意义,不知道人们何时是错的,或者是清白无辜的,而是只用他们那微弱的目光观察事物表面现象,根本看不到其中秘密,于是愚蠢地进行裁决,盲目地予以定罪;在他们的面前,罪犯、无辜者、好人和坏蛋一律平等,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