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之信(第2/24页)

沙织由于娘家加藤家位于上野毛,因此一直在世田谷的关东共济医院看病,雅人夫妇也将新居选在离这家医院最近的上用贺车站旁。从那里到上用贺的共济医院开车不到五分钟。主治医师皆川医生凑巧是伯父的大学学弟,过去在同一个医疗单位受过伯父的指导。二郎也拍胸脯保证他在心脏内科方面的技术绝对一流,况且四年前沙织的病情对日常生活并无影响,因此冬木家的双亲最后才会同意二人成婚。

可是,常年来为了预防细菌性心内膜炎不断服用抗生素,连过度运动或长时间入浴都不忘小心避免的沙织的身体,即便在皆川医师和二郎看来,原则上也不可怀孕生产。据说,大动脉瓣膜症一旦引发心功能不全,之后的治疗会变得非常困难。基于这点,会对心脏造成极大负担的生产,似乎无法排除令患者致命的可能性。

身为丈夫的雅人既已选择与沙织结婚、放弃生子,四郎与孝子也不好为了这件事再对雅人夫妇说三道四。只是,长子的这种选择自然令二人十分失望。将那份期待转嫁到长女亚纪身上,同样也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

对亚纪来说,想留下自己后代子孙的这种愿望,虽然在字面上可以理解但是心里却无法理解。将新生命送来这种世界,就某种角度而言堪称有勇无谋的行为,但孝子与四郎似乎真的很担心冬木家的血脉会就此断绝。“这样对不起列祖列宗。”“没见到孙子之前我不想死。”偶尔听到这种台词从那样的母亲嘴里冒出来,总令亚纪备感意外。

父亲也在病倒后变得特别脆弱,再也按捺不住过去克制的情感。吐血入院的翌日,趁着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俩,父亲认真地说:“我现在这样也不知几时会发生什么事,至少能不能让我在死前看到你结婚呢?”这是父亲头一次直接向亚纪提起她的婚事。但最近他三天两头将类似的话挂在嘴上。

据说一月那次沙织发作前所未有地严重。深夜里,她忽然呼吸困难,出现近似心功能不全的症状,被急忙送进共济医院。幸好,发作尚在狭心症的范围内就控制了病情,只住了一星期医院,但七月又出现同样的昏迷发作,主治医师告诉雅人已确定病情的恶化。

从这次发作之后,雅人似乎就连爱喝的酒都戒了,为了应付沙织的病情出现骤变过着神经紧绷的生活。今年八月他也满三十三岁,听说工作单位也要升他当艺文组编辑,但是他说已经推辞每周必须值夜两天的编辑业务。

当初与稻垣纯平的婚事告吹,亚纪是落荒而逃地离开福冈,但即便回到这里,面临父亲与沙织的住院,在新单位又要忙于应付不熟悉的工作,令她还来不及慢慢抚平身心疲惫就已快要度过一年。本来打算一回来就去见泽井明日香,也直到她顺利考取都立高中,开始通学的四月才重逢。

明日香正如那封信上所写,目前在都内租了公寓独居。她的左腿历经四次手术几乎已痊愈,步行上的不便已改善至肉眼几乎完全看不出的地步。

当初,亚纪本来打算先在老家住一两个月,入夏之前就找房子搬出去。但是,四郎的病倒令她陷入了无法把父亲丢给孝子独力照顾自行搬离两国的状况。

种种事情毫无预兆地发生,还来不及理清就又发生了另一桩事。虽然认定最后还是只剩自己孑然一身,但亚纪深深感到,就连孑然一身的人生也身不由己。

光靠自己认定,想必不足以泳渡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吧。这么一想,现在这个时候经历痛苦的发作后肯定已熟睡的沙织不再是同情与怜悯的对象,这也在亚纪的脑海萌生异常的样貌。

亚纪试着回想被雅人初次介绍认识时的沙织。

那是四年前的正月二日,全家人一边围炉吃寿喜烧一边聊了很多。沙织当时才二十四岁,是在庆应念心理学的研究生。同年修毕硕士课程后,她没有选择就业而是走入家庭。以沙织的情况要兼顾家庭与工作想必很困难,所以对这个选择她自己毫不犹豫。

初次见面的那天,沙织曾说,自己打从中学起就喜欢“爱上了就拼命”这句话。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孩为何会说出那么夸张的话,令亚纪颇为费解,后来得知她的病才恍然大悟。对沙织来说,喜欢上某个人的的确确是拼命的行为。而且,她现在也继续活在那种拼命的行为中。和沙织熟识后,亚纪在近距离窥见她那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强烈热情,对丈夫雅人堪称全心奉献的爱情,虽然年纪小了五岁之多,但亚纪开始对这个弟妹打从心底萌生敬意。

沙织的精神中像有一根坚硬笔挺的脊梁骨,亚纪想。

那也许是从小就在生命危机感中长大的她不假思索创造出来的苦肉计产物,但另一方面,那好像也是搜罗了人类为了确认自己生存不可或缺、类似微量元素的稀有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