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7页)

无所事事时,马林森偶尔也会来听听音乐,他发觉她对于他是个无法理解的命题。“我想不出她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他还多次对康维说,“喇嘛这种行当,对张那样的老头也许还合适,可对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我想知道她来这儿多久了?”

“我也想知道,但估计没人会告诉我们。”

“我看她并不讨厌待在这里。”

“她看上去好像很麻木,与其说像人,倒更像个象牙玩偶。”

“这比喻可真够迷人了,不管怎么说。”

“这是实事求是。”康维笑道,“远不止于此,马林森,你要是再想想,这象牙娃娃毕竟颇有气质,穿着打扮也挺有味道,面貌姣好,琴艺更是一流,而且还不会像打冰球似的满屋乱窜,我看,在西欧缺乏这般德行的女性可不在少数。”

“你对女人也太苛刻了,康维。”

康维已经习惯这种指责。康维同女性的接触实在不多,偶尔到印度的山中避暑地休假期间,他好挑剔挖苦的名声就开始四处远扬。实际上,他曾和几个女人有过很好的关系,如果他主动的话,她们都会答应嫁给他。不过他从没开过口。有一回,他甚至准备去《早邮报》登一则结婚启事,只可惜那姑娘不愿意搬到北京来,而他又不愿去女孩所住的地方,彼此都很勉强,事实也证明两人谁都舍不得离开故乡。要说他对女性曾有过些许经验,那也不过是一种断断续续,没有结果的尝试。所以说,他并不是真正对女性有那么苛刻。

他笑着说道:“我37——你24,我俩也就这岁数。”

隔了一会儿马林森突然问道:“哦,那你说张会有多少岁呢?”

“任何年龄,”康维淡淡地答道,“49岁到149岁之间。”

康维这样的调侃,令几位初来乍到者对自己了解的情况也开始怀疑起来。几人的好奇和疑问因为经常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使得张一直想透露给他们的消息反而更加晦涩难解。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比如山谷里的各种风俗让康维兴趣浓厚,他认为这些谈话完全可以写成趣味盎然的学术论文。就像一个好钻研的学生,现在,康维特别感兴趣的是这里是怎样进行管理的。就能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他们显然实行一种松散同时也很灵活的专制制度,由喇嘛寺漫不经心地负责着可以说是十分人道的敷衍了事一般的管理。这一切当然得归功于长久的制度建设。

令康维不解的是,在这里,法律、秩序有何意义?这儿显然没有什么士兵或者警察,但肯定得有必要的规范和措施来约束那些害群之马?张说,寺区里犯罪极少。一部分原因是只有严重的事件才会被认为有罪,一部分原因是每个人的合理欲求都可以得到满足。寺区有权把冒犯者驱逐出山谷——这是不得已使用的最后手段,被视为最严重的惩罚。但主要的原因在于,蓝月谷的首领们一向注重培养人们的举止和风范,让他们认识到哪些事情是不应该做的,做了就会失去地位和尊严。“在你们英国不是也给人们灌输同样的观念吗,”张说,“不过在那些公立学校,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比方说,我们的居民懂得,有些事不那样做就是对陌生人的不敬和怠慢,那样便会引起激烈的争执。而你们英国校长们倡导的什么模拟战争的游戏,在我们看来简直是野蛮的,那实在是对动物本能的一种放纵。”

康维问道这里是否从没有因为女人而起过争执。

“鲜有。因为夺人之爱被视做不道德的行为。”

“若有人非常强烈地想得到这个女人,哪儿管道不道德呢?”

“好吧,亲爱的先生,如果另外那个男的把她让给他,这种举动是会受到赞赏的,而且,女方也得同样接受才行。康维,也许这让你吃惊,可大家多点谦让和礼貌就确实有助于解决问题。”

当然,康维在参观当中发现处处有令他十分高兴的乐善行为和知足精神,他懂得所有政治和行政管理都无法达到这种理想境界。他对此大为赞赏,可张的反应却是:“您得明白,我们可是这样认为的:要想管理得十全十美,就不要管得太多太死。”

“他们还没有比如选举之类的民主制度吗?”

“啊,没有。我们的人民要是听到宣称有完全正确的政策或完全错误的政策这样的事,是会感到十分惊愕的。”

康维淡淡一笑。他感到这种想法十分古怪,不过令人同情。这天午后,布林克罗小姐讲起学习藏文如何让她满意;马林森又开始发愁和抱怨;而巴纳德不知是真的还是故意做作,始终保持着一副自负的镇静神情。

“实话说吧,”马林森说,“这家伙那副得意相只会让我更加恼火。我知道他还是死不认账,关键是他说起瞎话就没完没了的,这真让我恶心。当心我们一不注意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