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想有些人注定得去忍受恶劣环境。”在香格里拉的第一个星期即将过去,巴纳德这样总结自己的感受,这无疑也是他吸取到的教训之一。

现在,大家渐渐习惯了每天的活动日程。由于张的安排,活动很充实,他们没有感到按部就班的烦闷;加上大伙都适应了这里的水土,只要活动量不大,还是蛮愉快的。

他们发现这里的天气是日间温暖,夜间较冷,而喇嘛寺几乎可以说就是个避风港;卡拉卡尔山经常在中午时发生雪崩。山谷里还种植一种很好的烟叶,出产的食品和酒茶大都很可口,当然他们几个各有自己的口味和嗜好。实际上,他们也发现,彼此就像小学新生,总有人无故神秘缺课。张总是那么有耐心,尽其所能地在粗陋之中营造一种轻松有趣的氛围,他带着大家游览,推荐工作,介绍书籍。无论何时,只要是饭桌上出现令人尴尬的停顿,或者在任何气氛宽松、需要随机应变的场合,张都用他和蔼、谦恭,然而不失流畅的话语跟大伙调侃。但话题总是界线分明,有些他很乐意探讨,另一些事他则礼貌地谢绝,他不想因失言而惹得大伙不满,当然也就顾不得随时可能发作的马林森了。康维很想做一些笔记,以便给他不断积累中的资料再增加一些信息。巴纳德甚至拿起西方那一套开起这位汉族人的玩笑,“瞧,张,这他妈真是个够差劲的旅馆,你没派人送报纸来吗?我愿拿你们图书馆的所有书去换一份今天早上的《先驱论坛报》。”张回答时总是很严肃,“没有必要这么较真吧,我们有《时代》的合订本,巴纳德先生,是前两年的,但抱歉,是伦敦的《时代》——《泰晤士报》。”康维欣喜地发现,尽管下山十分困难,且绝无可能独自前往,但这山谷也并非无法接近。在张的陪同下,他们用了一整天参观了山崖边那一片翠绿的山谷,将那可爱而悦目的山谷秀色尽收眼底。对康维来说,这绝对是一次情趣盎然的旅行。

他们乘坐竹椅轿子,一路颠簸着翻过悬崖峭壁,而抬轿的却毫不费力地踏着崎岖山路直奔山谷。对于凡事总爱大惊小怪的人,这根本谈不上是路。然而当他们终于来到平缓的丛林密布的山麓丘陵地带时,这喇嘛寺绝顶的地理位置就完全显示出来了。

这个峡谷是块群山环抱中的富饶乐土,几千英尺的垂直高度内竟包含了温带气候和热带气候。

这里旺盛而密集地生长着丰富多样的农作物,没有浪费一寸土地。整个耕作区延伸10多英里,宽度从1英里至5英里不等。虽然算不上很宽,却有幸能得到一天中最温热的阳光照射。即便是没有太阳直射,空气也已相当温暖舒适了,发源自雪山的冰冷的溪流浇灌着这片土地。当康维抬头望向那巨大雄伟的雪峰时,他再一次感到这一旷世美景之中深藏着一种壮丽与险峻;鉴于那些天然的屏障,可以判断这整个山谷曾经是个湖泊,周围雪山高处的冰川曾不断地滋养补给过它。如今取而代之的是几条小河及淙淙溪流,它们穿过山谷注入水库,同时灌溉着农田和精耕细作的种植园,这套体系称得上十足的环保。整个设计规划不可思议的巧妙,更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它的基本框架结构历经地震和山崩的考验却没有损坏和移位,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即使是如此对未来的隐隐担忧,也只能让人更加爱惜现在的一切。康维再一次被同样迷人而独特的魅力强烈地感染着,这甚至让他感到,在中国度过的那几年,他比别人过得更开心和充实。这片被群山环抱的广阔的断层山谷地带里,非常巧妙地点缀着玲珑的草甸和爽朗的花园,溪水边立着漆过的茶馆和轻巧如玩具般的屋舍。居民们汉藏杂处,两种文化和谐相融。他们比一般的同种族人显得干净俊美一些,但似乎面临着在这个小小的社会里近亲繁衍的威胁。

当这几位陌生人乘坐轿子经过他们时,这些居民无不笑脸迎送,而且都友好地向张问候。他们和善可亲,性情幽默;好打听但始终很有分寸;他们无忧无虑,虽然有数不清的活要做,但从不显得紧迫。总之,康维认定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快乐的一个群体,就连那位总在窥探异教徒堕落迹象的布林克罗小姐都不得不承认,一切都还很不错,至少表面上如此。当她看到当地人都穿戴整齐,就连妇女也的确穿着下摆紧束的中式长裤时,宽慰地松了一口气。而她肆意发挥想象,对一座佛教寺院详细观察之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有了一点点小发现:在某种程度上带有些许可疑的生殖器崇拜的色彩。

张介绍说这寺庙有自己的喇嘛,但香格里拉对他们管得比较宽松自由,没有刻板地按同样的规定来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