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艺术(第4/4页)

越早考虑自己和家人的死亡越好。我不是让你像强迫症发作似的,今天担心丈夫出车祸撞死,明天担心自己坐的飞机爆炸。我指的是理性思考,你会发现不管情况有多糟,都能挺过去。即使接受死亡,你也会因所爱之人的离世而备受打击,但它会帮助你专注于内心的悲伤,而不是考虑“人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等加重心理负担的问题。死亡不仅发生在你身上,也会发生在我们所有人身上。

否认死亡的文化正在阻碍人们获得善终。克服恐惧并消除误解绝非易事,但我们不要忘记,其他文化偏见,像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同性恋恐惧症,近几年已经开始迅速瓦解。现在是时候揭开死亡的真相了。

佛教徒把思想比作头脑中的水滴。当你反复想同一件事时,思绪就会形成一股溪流注入你的潜意识,如同溪水侵蚀山脉那样有力。科学家也证实了这种民间智慧:我们的神经元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有时通路中断,有时形成新的通路。即使你本身自带害怕死亡的“程序”,这条通路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学习新知识,形成新的脑回路。

我不会永远是那个因商场意外死亡事件患上心病的小女孩,也不会永远是那个差点儿在红木林自我了断的女人。通过艺术和学术研究,以及与死亡的擦身而过(这是关键),我重塑脑回路,取得了约瑟夫·坎贝尔31所谓的“更大胆、更整洁、更宽广的充实生命”。

图图遗体告别那天,殡仪馆的主教堂停电了,工作人员决定让另一个家庭使用我们的瞻仰室。他们比我家人多,几十个人挤在玻璃门外,想催促我们赶紧完事给他们腾地方。很明显,我家给他们和工作人员造成了不便。我第三百次想到,如果我坚持在家给图图举办葬礼,那会多么不一样。

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实在不好放任不管,我家决定缩短仪式时间。葬礼承办人推着图图前往火化间,我们几乎是一路小跑跟在他后面。还未等到我家人全部到齐,火化工就把图图关进炉子里。我怀念西风。虽然西风的装潢过于工业化,但高挑的拱顶和天窗(炉门关闭后,克里斯还会点蜡烛)营造出一种开放、温暖的氛围。我觉得我让家人失望了。

总有一天我会开办自己的火葬场。我不要工业厂房,我要亲切感十足的开放式空间: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一改死亡阴森恐怖的刻板印象。通过“死亡新秩序”,我结识了两名意大利建筑师,并且有幸和他们一起设计。我们的想法是,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火化间,让正在进行火化见证的家庭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室外,让自然与宁静取代冰冷的工业感。

我还希望联邦和各州、市出台更完善的法律鼓励自然殡葬、露天火葬和绿色土葬,让遗体在开放的空间中自然分解。但不要以为做到绿色或自然殡葬就结束了。“Burial(埋葬)”一词源自盎格鲁-撒克逊语的“birgan”,意思是“隐藏”。未必每个人都愿意藏在土里,我就不愿意。自从迷失在红木林中,我便开始相信吃下的生灵以后也会以我为食。古代的埃塞俄比亚人把死去的族人安放在捕鱼的湖边,让鱼群也能从人类身上获取营养。大地的作用就是取回它的造物。将遗体安置在规划出的特定空间,就能解决土葬和火化造成的环境问题。我们与死亡的关系没有极限。

我们当然也可以在悲惨的未来中越走越远,继续否认死亡,继续让遗体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如果选择这条路,我们将继续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之中,我们的生活将深受其害。让我们夺回死亡权,大胆无畏地写下当今时代的死亡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