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尸车

面试我的殡仪馆充满了旧好莱坞的奢华,和“森林草坪”不一样,但非常类似。沿着岔路穿过一道装饰繁复的铁门,你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奥林匹斯山。一座带着白色廊柱的豪宅矗立在山顶上,宅前还有一个壮观的十二层喷泉。在这种人间仙境,一块单人墓地要价高达上万美元。

我申请的职位是葬礼承办人,负责面试的是墓园总经理。几分钟之后,他优雅地走进大厅,手上端着一盘巧克力饼干。他领我走进电梯,然后说道:“来,吃一块饼干吧。”我觉得拒绝人家不太礼貌,但又怕巧克力粘在牙上,只好笨拙地把饼干拿在手里直到面试结束。

出电梯后,我们来到他的办公室,里面有几扇大大的落地窗,俯瞰着整座死亡乌托邦。他向我介绍了这间殡仪馆的优势和劣势,长篇大论了半个小时。如果被录用,我将负责葬礼安排,但他警告我说:“如果死者家属把你当成管家使唤,不要觉得奇怪。他们就是那种人。在这儿,你就是他们的帮手。”

我将负责所有人的葬礼,但名人除外。名流的葬礼均由总经理一手操办。“瞧,”他试图解释,“上个月XXX死了,有人把追悼会的时间泄露给媒体,于是狗仔队一窝蜂地堵在门口。我不愿意有人把拳头塞进我的屁眼,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出名,希望你能听懂我的意思。所以名人的葬礼现在都由我负责。”

这与我理想中的职业有些出入,但至少这家殡仪馆不属于任何一家大型殡葬企业。更妙的是,总经理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我不需要向死者家属推销任何产品,例如价格更高的棺材、额外服务、高级黄金骨灰瓮等,也不需要靠“你确定妈妈不想要一副红木棺材吗?你不觉得应该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吗?”这种台词挣提成。这里的环境貌似不错,足以抚平殡葬学院对我造成的心灵创伤。

之后我收到了录用通知。总经理让我填好税务文件,带我参观了办公室,但之后却音信皆无,一个月都没和我联系。我误以为“屁眼里的拳头”这番讲话意味着他们接受了我,但殡仪馆内部的权力斗争显然比我想象的复杂,因为我随后收到总经理秘书发来的邮件,简单地告知我他们决定从内部选人担任这个职位。

第二家面试我的机构是个火葬场,和西风相差无几,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尸体处理厂。他们在橘郡有一间大型厂房,每年火化数千具尸体。负责人名叫克里夫,说话的语调极其平淡,和麦克一模一样,我简直觉得这种语气是他们职位要求的一部分。克里夫同样对工作尽职尽责,让业务达到了一定规模,以支持他真正的热情所在——西班牙安达卢西亚赛马。我得到了这份工作。

但我的职位不是火葬场营运员,而是运送尸体的司机。尸体所在地不同,大多数火葬场每次只能敛收一至四具尸体。我的运尸车是一辆道奇“赛跑者”柴油型货车,内部装有嵌入式货架,一次能装11具尸体。如果把其中一具尸体斜靠在架子上,还能放下第12具。

我拉着11具尸体在南加利福尼亚四处奔走,从圣地亚哥、棕榈泉、圣芭芭拉敛收尸体带回火葬场,每天都在拖、搬、运。

我在西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娱自乐,而这份新工作让我成为拼图中的一小块,一个特殊的劳动者。这个职位是杰西卡·米特福德影响下的产物,米特福德希望“快速处理”有朝一日能成为公众的首选,这个职位就是成果。加利福尼亚再一次在死亡创新中领先,一如当年的“森林草坪”“火葬预约服务”。

这家火葬场还有三名年轻的拉丁裔员工,都来自洛杉矶东部。他们日夜倒班(包括周末),一刻不停地火化尸体,巨大的火化炉很少有熄火的时候。一个是好男孩马努埃尔,每天都帮我从车上卸尸体;一个是坏小子艾米利亚诺,满身文身,每天都不忘告诉我他想让白人女孩怀孕;一个是丑陋的里奇,因为不喜欢我码放尸体的方式,总把我堵在冷库里恶语相加。

总有需要敛收的逝者。一个圣诞节前夜,我接到一通圣地亚哥医院负责人打来的电话:“凯特琳,我们这里尸体太多了,麻烦你今晚过来一趟。”于是半夜里,当人们在暖暖的被窝中做着美梦时,我开车飞奔至圣地亚哥,然后又飞奔回来。我就像个倒霉的圣诞老人,心情沮丧,运送的货物更沮丧。“尸体一直放在冰箱,希望运尸车能尽快赶到……”

如果说“尸体快运大队长”这个职位有什么好处,那就是思考时间充裕。作为一名运输尸体的长途司机,我每天要行驶350英里,有充分的时间思考。我有时听有声书(未删节版《白鲸》,18张光盘,谢谢),有时听基督教电台(一驶出洛杉矶市区,信号就变得极佳),但大多数时间我都在思考死亡。